这个燕巢垒在我家门口上方。

燕子居然进城来了。我原以为，它们应当属于乡间和原野，在农人、耕牛、水田间逗留或飞翔。在此之前，我已经有好多年没有见过燕子了。

这几只燕子，在气候转暖的春天里，忽然出现在我的视野里，在我家楼房前一片有限的天空中书写着漂亮的身影，且时不时地飞进楼道里来，或落脚在楼梯外的窗口，神情淡定地察看，或飞一圈又飞出去。待到后来发现垒巢，才知道是来寻找合适的安家地点的。

这时，只剩下两只燕子了。应当是一对夫妻，也许是新婚燕尔，从远方来到温暖的南方地带，要生儿育女，就来此建造一个小小的巢。它们也许更愿意住在最接近天空的楼层，便在这幢楼房里，选择与居住顶层的我家为邻了。

在乡间，人们很期望燕子前来安家落户。任何农舍，只要燕子喜欢，都可以任其栖身其中。燕子来了，便意味着春天的来临和春耕的开始。农人把沉寂了一个冬天的稻田搅活了，泥土、新芽、醒虫，给燕子提供了丰富的建筑材料和营养食物。农人收工回家，燕子也归来入巢，一样的勤奋劳动，一样的早出晚归。那个燕巢或建在厅堂上，或筑在屋檐下，或藏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即使燕子以后不再来，是个空巢了，也会存留着，成为镶嵌农舍的一件艺术品。

我一直认为，不仅燕巢，包括所有的鸟巢都是精妙的艺术之作。我喜欢这个城里的燕巢，小巧精致，外表布满凸点，像是泥点，又像是小粒的果壳，清楚而均匀地呈现。里面铺着干草，还露出一些出口，口很小，只能容纳燕子的身躯进入，却有一定肚量，足以容纳一家子轻松居住。

建造这样的巢，对于两只娇小的燕子来说，无疑是个伟大的工程，可是它们并不急躁。最初那一段时间，只顾忙碌地飞进飞出，不知从哪儿衔来材料，一点一滴地布局垒建，而且是一个充满欢乐的建筑过程，不时可听到它们的呢喃燕语。就在不经意间，那巢便有模有样了。

南方之春来得早，去得快，很多时候都提前进入夏季。在此期间，燕子建巢，生蛋，孵化，养育雏燕。有了雏燕，燕巢明显热闹了。每当燕子觅食归来，雏燕便急不可耐地从巢口探出头，嘴对嘴接过食物。雏燕有三两只，起先是母燕陪护，公燕讨食。雏燕长得很快，身上的羽衣也逐渐长出来了。然后，母燕也出门了。随着雏燕的成长，饭量也增加了，需要两只燕子源源不断地撷来食物。

它们是幸福的一家子。一旦父母归巢，便能听见雏燕喋喋不休的话语，可以想象在父母臂翼里娇气的样子。而我们一家开门出去，也都尽量小心翼翼，唯恐弄出声响，惊扰了它们。随着天气愈加炎热，在万物生长和繁茂的盛夏季节，雏燕也羽翼丰满，可以和父母一道出门，翱翔于天空了。每天傍晚，在我们下班回家时，也几乎同时是它们举家归来的时候。

有一天，我们忽然感觉，门口安静了。一连几天，也不见燕子归巢。我们便知道，它们走了，飞向了一个遥远的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