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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永玉:“将来长大要用的东西应是在图书馆”

□张秀娟 文/图

黄永玉在集美学校花名册上用的是原名“黄永裕”。

1937年黄永玉13岁时在集美学校的入学照片

黄永玉(1924.8—2023.6),原名黄永裕,笔名黄杏槟、黄牛、牛夫子。表叔沈从文为他改名为黄永玉,意为永远光泽明透,此名一直沿用至今。黄永玉1924年出生于湖南常德,祖籍凤凰县城,土家族人。儿时被父母带回到凤凰老家,幼年进入凤凰县岩脑坡县立模范小学,总角之年考入当时闻名遐迩的福建厦门集美中学。颇具传奇色彩的是他以初中二年级毕业的教育履历成功晋级中央美术学院教授、中国国家画院院士。

留在福建省档案馆的一份资料表明黄永玉于1936年秋季入学,成为集美中学学生。黄永玉在长篇小说《无愁河的浪荡汉子·八年》中,真实地记载了他在闽地生活的点点滴滴。他坦言集美中学开明的先生是“心里头的神圣,一辈子供奉的灵牌神位”,他们给予他“课本和分数以外的人格影响和指引”。

他清晰地记得集美学校图书馆的藏书内容比一般的功课深刻得多,“我好像见鬼似的发现,将来长大要用的东西应是在图书馆而非在课堂”。黄永玉沉浸式地阅读,除却文字的洗礼,图像的素养也由此滋养。他以图书馆新杂志、新报纸上的照片为摹本,编绘了两三千张人物头像。其中个性十足的当属希特勒的漫画,凡总二三百张。此外还有张伯伦、斯大林等政界名人头像。虽是传移模写,但总能传神写照,气韵生动。

彼时黄永玉灵动洒脱的艺术个性已初见端倪,不经意间的沉醉为他日后能在高手如林的中国版画界崭露头角打下了坚实的基础。集美学校图书馆的知识遨游,让少年眼界大开,并奠定了他痴迷读书的个性。此后一生他“天天看书,天天写画”,几十年未曾改变。确切地说,黄永玉一生的心理结构和人格地基在此筑牢,一生的文学梦想和艺术追求亦在此扬帆。

抗战爆发,集美学校迁入内地安溪县。在安溪期间,黄永玉曾临摹了一张木刻家新波的作品《寒光照铁衣》并发表在《血色日报》上,此报在集美中学校史上意义重大,是配合当时抗日宣传和斗争的呕心沥血之作。留法回国的美术老师郭应麟对报纸中的“论著”“国际时事讲座”“读者园地”等专栏的栏名和题目进行专门设计,制作十分讲究,是当时重要的抗日文化阵地。

彼时的黄永玉并不清楚什么是“木刻”,毕业于中央大学美术科的高才生朱成淦先生给他解释木刻画原理,引导他对木刻产生浓厚的兴趣。1938年他主动加入由浙江金华野夫、金逢孙二先生主持的中国东南木刻协会。迫于家道中落,黄永玉上完初二就辍学了,奥德赛般的流浪生活让他饱尝人间辛酸。

在颠沛流离的生涯中,他仍旧艰苦读书、习文作画,萦绕心头的艺术之光从未褪色。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当时他就创作了《卖浆之流》《我们的菜园》《侵略者的下场》等优秀作品。1939年,黄永玉在福建永安宋秉恒先生主持的《大众木刻》月刊上发表了第一幅木刻《下场》。少年黄永玉在国难当头的艰苦岁月,以充满睿智和斗志的艺术之笔表达了他对时局的立场和态度。黄永玉的木刻作品一经刊出,就引起了关注。正如学者李辉的评价:黄永玉的精彩亮相,可谓中国现代新兴木刻运动的一个惊喜。

1942年,黄永玉在泉州加入战地服务团,在团里任美工,负责布景、海报。在此期间,他遇到了人生中的两个贵人:一位是新来的团长王淮,他不断鼓励黄永玉坚持创作并帮他出版了第一部作品——手印木刻集《闽江烽火》,并告诉他艺术的真谛:艺术的最高境界是随心所欲。能随心所欲的基本功就是仔细地观察生活,储存起来。这些话伴随他一生。另一位则是弘一法师,两人相见四日后,法师圆寂。“不为自身求安乐,但为众生得离苦”,他留给少年黄永玉的是取之不竭的禅心性灵。

次年春天,战地服务团奉命迁往闽中仙游。在那里,他又结识了陈啸高、吴淑琼夫妇。在他们的书房里,黄永玉如饥似渴地阅读了大量图书,从文学到哲学,从历史到音乐、美术、戏剧。知识的补充,让黄永玉收获前所未有的充实。在他正想施展木刻本领之时,战地服务团奉命解散。1943年,黄永玉执教于福建长乐培青中学,从事木刻创作,自印木刻集《春山春水》,在《闽中日报》上发表《春天的树》《三·八那天》。抗战结束后,黄永玉执教于福建南安芙蓉村国光中学,其间刻芙蓉村风景11幅。

黄永玉在不断的漂泊中主动适应并不断更改学习路径,他先后以不同身份在集美中学、德化师范、周先部队、战地服务团、指挥部直属剧团、民众教育馆、培青中学、教育部演剧二队等处读书学习直至进入社会打拼。在与闽地的十年交集中,黄永玉对知识的理解从表层逐渐走向深刻。

1931年鲁迅在上海举办“木刻讲习会”的初衷是推进具有现代意义的版画在中国传播,着重在技术层面提高年轻版画家的水平。现代新兴版画运动作为新文化运动的重要组成内容在鲁迅先生的摇旗呐喊中影响了一代有志之士投身其中。少年永玉作为受其影响成长起来的一代新人,秉持“为人民而艺术”的创作立场完成了从插画起步到主题创作到肖像画创作的完美历练。他不断从技术上进行突破,成为另类版本的“时代刻刀”,为中国版画艺术创作的现代转型探索交出了独具特色的答卷。诚如陈履生先生所言:“黄永玉先生超越半个世纪的版画春秋作为20世纪中国版画史的一个篇章,既见证了他的历史性贡献,又表现了他人生和艺术发展的独特内容。”

回首往昔,集美学校“兼收并蓄”的氛围让黄永玉找到了自由成长的空间,他时常怀念集美学校的难忘时光,并多次提及“诚毅”校训对他一生的影响。2013年集美学校百年校庆之际,黄永玉为母校送来《集美学村》和《百鸟归来》两件珍贵的亲笔画作。值得一提的是,在《百鸟归来》题款的文字中,老先生自称是母校“不肖的子孙”,他饱含深情地回忆在集美中学读书的时光,发自肺腑地表达了他对嘉庚先生的敬仰。他写道:“我至老不忘我们的校训‘诚毅’二字,在这个复杂不堪的社会它是多么有用。”如今这两幅作品已被陈嘉庚纪念馆永久收藏。

2023年6月10日,“入木·黄永玉百岁版画艺术展”在中华儿女美术馆启幕。时空流转,时隔八十六载,黄永玉的木刻作品重回闽地。少年黄永玉从湘西凤凰的无忧河漂流至闽地的九龙江畔,富于奇幻,充满坎坷。

(作者单位:集美大学美术与设计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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