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版:武夷山下 上一版 下一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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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棵老松树

□蔡 光

站立在老家村头那棵活了数百年、两个成人伸手都合抱不了的老松树,实在是经不住风吹雨打日晒了。经过去年一整个夏日如烈火般连续高温的煎烤,它的生命最终无可奈何到了依依惜别的阶段,不得不以高昂的姿态与相伴的村人告别了。

我是在一个傍晚时分接到老家人打来的电话,说村头那棵老松树终究还是枯死了。听他的声音沙哑,话语里声声透着惋惜,其实此刻,我心里也如百足虫蠕动般难受啊!

之前回老家时,就发现老松树不太对劲,细长的松叶尖落在地上的量比往年多了一倍,悬在半空的枝叶蔫巴巴的没了往日的精神。再看看树根穿过的四周泥土都裂开两三指大的缝隙,我知道维持它生命的水分正渐渐地流失。于是,我没多想就拿起水桶跑到老井提来井水浇灌在它根部的泥土上。那泥土也似渴坏了,一桶水倒下去立即发出滋滋响声,如婴儿在贪婪地吸奶一般。连续浇了五天,我祈祷着水分被它延伸在泥土里的根须立即吸收,爬上埋伏在裂皱树皮下的条条脉管,输送到每条枝叶上,维持它绿色的生命。回城那天,我还深情地望了它一眼,想着它应该能挺过去,心里默默地祈祷着。

但不觉间,干枯一年的老松树枝丫还是开始腐烂,轻风吹过,时不时有断枝砸到地上。树下是有人耕作的一片田园,还有一条简易的出村公路,人来车往,说不准哪天就有被砸伤的危险。于是,请示相关部门后,村里还是决定砍伐那棵枯死的老松树。村里不缺砍树能手,也有砍伐工具。但村民们谈起枯死的老松树时,谁也不肯去砍,他们在情感上是下不了手的,即使它已经干枯没了生命。因为老松树几百年都站立在村中,为大家挡风遮雨不说,还留给一代又一代人诸多有趣的生活记忆。

村里很多人都是在老松树下玩耍长大的。春天摘旁边如红灯笼般诱人的野草莓;夏天一场雷雨过后,松树旁的土里冒出如伞般米黄色肥肥的松菇,采回家能煮出滑溜溜的山珍口感;盼着秋风吹来时,依偎在老松树旁的酸枣树时不时落下熟透的黄酸枣,想起那又酸又甜的味道,口里依然生津;冬天风起霜冻时,地上厚厚的松叶是烤火取暖驱寒的材料。

终于,村里还是请了一位专业砍树的年轻人来砍伐枯掉的老松树。那天早上,村里人接连在树下供上水果,点燃香火和红蜡烛,以乡村古老淳朴的风俗,与老松树作了告别。半个小时不到,只听“轰隆”一声,田园溅起一团尘土,旋风起处飘着松脂香。

老松树的躯干被放在田园里,它活着时挺直站着,倒下后松骨依然挺直。或许田园曾经是它日夜暗恋的地方,今日终于在芳香的田地里歇息了。

听村人说,在砍去的老松树头附近,其实又生长出几棵碧绿的小松树苗,透着旺盛的生命力。或许几十年以后,它们又能长成大松树了。大自然的无限轮回,总是会这样让人心怀希望、无限憧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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