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宋淳熙九年(1182年),与外戚韩侂胄不和的赵汝愚以集英殿修撰出任福州知事。淳熙十年(1183年),他奏请朝廷开浚福州西湖。
或许因为东湖、南湖或淤塞或被占的遭遇,使得赵汝愚尤为重视西湖对福州农田灌溉防洪之利。他在奏疏中说,福州地狭民贫,“全仰岁事丰登,田畴广殖,小有荒歉,难以枝梧。况田并湖,弥望尽是负郭良田,自从水源障塞之后,稍遇旱干,则西北一带高田,凡数万亩皆无从得水。至春夏之交,积雨霖淫,则东南一带低田,发泄迟滞,皆成巨浸”。
南宋朝廷批准赵汝愚关于福州西湖疏浚治理的请求,并从州府财政中开支,“岁不过损州公使库池户数百缗”。获得朝廷支持后,赵汝愚立即着重开展对福州西湖的治理工作,其方法大体分为三方面:其一,申明政令,退田还湖,加强湖区的监督管理,打击地方豪绅,以免湖区面积被占;其二,疏浚湖泊,控制西湖水流蓄泄,进而恢复防洪灌溉之职能;其三,广植树木,兴修亭台楼阁,使福州西湖成为市民休闲游赏之处。
为避免池户占据湖地,赵汝愚特地申明,严禁侵占湖区面积,把西湖管理收归公有,并于西湖设置五个闸口,派专人看管,“湖之闸高六尺,长二丈三尺,板二重,各五片,高五尺,长一丈一尺五寸,开元寺看管。第四闸,高六尺,长二丈三尺,板二重,各五片,高四尺五寸,长九尺,安国寺看管。第五闸,高六尺五寸,长三丈五尺,板二重,各四片,高四尺,长一丈七尺,东禅寺看管”。
闸口常常被锁住,只有大潮涨起的初三、十八才打开闸门,让民众船只进出。此种方式限制了民众在湖区内的活动,达到保护西湖之目的。除增设水闸外,赵汝愚还在西湖修建凤池桥堰一座,高五尺,长二丈四尺。当西湖附近的池塘枯竭时,允许民众用水车把湖水引入池塘,以助当地农田水利灌溉,不但使附近农田免受干旱之苦,而且保证了部分与西湖相通的河道或沟渠的充足水源,进而延伸了西湖对农田的灌溉面积。
并于西湖岸边的凤池桥、鼋潭等处建立三所巡铺屋,每屋均驻守由延祥寨派遣的四名军士,十日轮换一次,对民众或豪绅占据湖区面积起到威吓的效果,也便于监督湖区周边民户的日常生活,阻止他们入湖捕鱼或从事其他活动。湖区本应综合开发,以利民生,但因此前有民众借口捕鱼进而侵占湖区,也有民众广植菱芰加速淤积的现象,赵汝愚不得不下令近湖居民不得入湖放置捕鱼网具。
赵汝愚把西湖现有湖区面积等数据记载下来,编录西湖新买官地、砧基簿十本,其中四本分别藏于福州府、侯官县、怀安县、闽县的档案库,其余六本则分藏于雪峰、鼓山、东禅、西禅、支提寺、紫极宫等寺,作为以后湖区面积的资料凭证。此外,还直接干涉西湖植被种植,“自迎仙桥至南湖,及上斗池,惟许种莲,不得别种他物”。
赵汝愚的疏浚治理工作,恢复了西湖昔日的灌溉功能,使侯官县、闽县、怀安县共计七千三百一十一亩的良田得以灌溉,其中闽县三千五百九十八亩,侯官县一千六百八十三亩,怀安县二千三十亩。资料记载,福州三县承食水利民田总计一万四千四百五亩,其中西湖灌溉七千三百一十一亩,东湖灌溉怀安县七千九十四亩。但是,到王应山主编《闽都记》时已错讹为“城外西湖溉三邑民田,至一万五千余亩”,后方志多以讹传讹。
朱熹盛赞其西湖疏浚治理之功为“越王城下水融融,此乐从今与众同”“百年地辟有奇功,创见犹惊鹤发翁”。罗愿亦有诗言“四时镜净登临美,万顷云垂灌溉通”。实际上,翌年八月福州即遭淫雨霏霏两个多月,幸好西湖已疏浚治理,三县民田免受洪涝之害。
对西湖疏浚治理后,赵汝愚还试图恢复其昔日繁盛的光景,并辟其为市民休闲游赏之处。为此,于威武堂故址基础上临水兴建澄澜阁,与西湖楼并之,又修建迎仙桥、凤池桥和鼋潭三桥,重修闽国王延钧时之水晶宫,凡此种种亦获朝廷赞同。
福州西湖得到赵汝愚等人的治理疏浚后,虽然面积没有恢复闽国时期的环湖四十余里的旧貌,但它成为时人游玩娱乐的场所。当时有诗云“浮来烟岛纷相就,引出沙禽好自游”“月摇花影鳞鳞碧,风入荷花苒苒香”“垂杨影断岸西东。君恩重,教且种芙蓉”“梅柳两堤连绿荫,芰荷十里散香风”等。时人留存的大量诗词,为后人了解福州西湖的风景面貌提供十分宝贵素材。
通过上述诗词可知,彼时西湖堤岸上已种植不少品种的树木,有杨柳、松树、杉树、桃树、李树、梅树等,湖内亦植有荷花,鱼游湖底,楼台棋布,津桥横卧,公园景致初具规模。词人辛弃疾游玩福州西湖后,亦留有“说与西湖客,观水更观山”“烟雨偏宜晴更好,约略西施未嫁”等名句。
宋时社会稳定,城市商业娱乐兴盛,文人墨客宴饮雅集盛行。福州西湖虽属外城,但仍吸引不少文人墨客前至,他们或泛舟湖上,或吟诗作对,或弹琴吹唱,游者身影中不乏南宋名臣贵胄,如李纲、辛弃疾、朱熹、陈康伯、李觏、罗愿、陈俊卿等。李纲湖亭会宴,朱熹书院传学,西湖旁成立有文人组建的西湖社,所谓“诗人尽入西湖社”,夜游西湖也成为当时文人的休闲活动之一。
除文人骚客外,福州城市居民亦常光顾西湖,修葺后的西湖园林获得游客赞誉,诗载“陌上游人夸故国,十里水晶台榭”。若逢端午时节,福州常以龙舟竞渡的方式纪念屈原,是时龙舟竞飞,百舸争流,钲鼓喧阗,共斗轻驶,如蔡襄所写的“尽日旌旗停曲岸,满潭钲鼓竞飞舟”。由此可知,西湖俨然成为南宋福州市民赏玩的公共空间。
赵汝愚为何将其辟为公共园林,供市民阶层游赏?笔者以为有两点:其一是赵汝愚文人士大夫气质所致,对景色风光充满遐想,其游览杭州西湖时亦留有诗篇,云“水月光中,烟霞影里,涌出楼台”“天香暗逐风回,正十里荷花盛开。买个扁舟,山南游遍,山北归来”;其二是宋时城市已由汉唐的行政型转换为商贸娱乐型,以及宋代人民文化和精神需求的与日俱增,加之彼时正值中国经济重心南移之际,福建农业商业获得空前发展,故而催生出市民阶层游赏活动与精神消费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