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仁、蓝智,畲族人,福建崇安(今武夷山市)人,二人为同胞兄弟。《明史·文苑一》载:“元时,清江杜本隐武夷,崇尚古学,仁兄弟俱往师之,授以四明任士林师法,遂谢科举,一意为诗,后辟武夷书院山长,迁邵武尉,不赴。内附后,例徙濠梁,数月放归,卒;智,洪武十年(1377年)被荐,起家广西佥事,著廉声。”二蓝被载入正史,反映他们对明代社会治理、明代诗歌史产生深远影响。
兄蓝仁,字静之,有《蓝山集》。弟蓝智,字明之,有《蓝涧集》。二蓝并称始于清代,如朱彝尊《静志居诗话》称“二蓝学文于武夷杜清碧”云云。事实上,二集合刊历史悠久,却未有合称“二蓝集”之名。笔者在点校整理二蓝文集之时,首次将其合称为《二蓝集》,所述理由有二:一是《蓝山集》《蓝涧集》合刻历史悠久;二是他们本是亲兄弟,都曾师从杜本,且蓝智还追随其兄学诗文法,由此形成风格相似的特征。
现再补充一点理由:考之国家图书馆藏明嘉靖刻本《蓝山集》和《蓝涧集》的各序可知,二蓝的交际交游范围基本相同,使二人诗歌内容存有诸多相似之处。张榘《蓝山诗集序》《蓝涧诗集序》概述了其与兄弟二人的交往过程,并着重阐述了二蓝的诗文风格。二蓝与张榘的交游关系密切,并被广泛记载于《蓝山集》《蓝涧集》之内,甚至出现相同诗篇名称的作品,如《蓝涧集》也有《秋夕怀云松先生》《寄云松先生隐居五首》《寄张云松》,只是与《蓝山集》相比,数量略显少了一些。在诸多场合里,是蓝仁带着蓝智去访友,如张榘为《蓝涧集》作序说其初入闽结交蓝仁“知其有诗名”,而“弟明之资禀秀异,记诵明敏,心固期其远大矣”。显然,张榘先识蓝仁,再通过蓝仁而认识蓝智,但是我们也可以看出蓝智与张云松交情匪浅,才有所谓“秋夕”怀人之情。
二蓝的共同交际圈还有方壶、张兼善、徐复婴、欧阳雪舟、张云壑、刘彦炳、程芳远等人,其中程芳远是蓝智最重要的朋友,但在《蓝山集》中也存有《题程芳远〈游方卷〉》,可知二蓝的交游圈具有高度重合的特征,使得他们的诗歌内容和诗歌风格呈现相似的特征。
《明史》本传寥寥片语,语焉不详。关于蓝仁,四库馆臣提要《蓝山集》说:“集中有《甲寅仲冬摄官》诗,甲寅为洪武七年(1374年),则放归又尝仕宦,特其始末不可考耳。”此诗现存于明嘉靖本《蓝山集》卷五,其诗题:“甲寅仲冬,予摄官星渚,本邑判簿李公以催租入山,忽游武夷。予命小舟追之,不及。是夕,宿常庵。溪风山月,一时清兴。王事靡盬,明日即附舟逆流而上。因忆囊时与石堂卢使君同游,放怀山水,一觞一咏,其乐不可复也。援笔书怀,遂成唐律二首。”则蓝仁在洪武七年曾出任崇安星渚代理官员。
蓝仁在元末出任武夷书院山长,又于明初出任职位更低的崇安星渚代理官员,反而拒绝更显赫的邵武尉(邵武在元末是邵武路),其原因无从可考。合理的解释是邵武尉之职需要蓝仁赴邵武任职,而另两职仅在崇安县内而已。蓝仁接受任职不在意于官衔、职位高低,其对家乡的拳拳赤子之心由此可见一斑。
与蓝仁固守乡梓不同,蓝智则是远仕广西。张榘评价其:“持身廉正,处事平允,于今三载,始终无失,于吾道有光矣。”《明史》评价“著廉声”。至于其行政业绩,史料缺载,但有两点理由可证其兢兢业业为国作贡献:
其一是探索治理广西的有效方法,如《忻城公馆》有云:“俾之知逆顺,责在任民社。慎勿示姑息,善政资陶冶。”表明蓝智总结了广西社会治理的两条原则:一是依托当地乡绅的社会力量;二是推行宽严并济政策。这本就是中国传统社会治理的有效方法,有助于明王朝对当地社会的治理并促进当地社会文化的发展。
其二是病逝于任所。虽有四库馆臣推断“晚年又尝谢事归里矣”,但是张榘说:“客殁他乡,不永天年者,不幸也。”时人蒋易作序也说:“辛亥冬……子泽自桂林回,附稿见示。明年秋,其方外友上清程芳远来索稿,欲类次成集刻而传之,且征为序。”
蓝智《〈书怀〉十首寄示小儿泽》有言:“我今去汝远,微宦极南荒……愿汝学古人,黾勉耕与桑。”表明其子泽居于武夷山。其末有张榘按语:“不远数千里作此诗,令其官属楷书以寄其子,忠孝之道两尽之矣。”那么,蒋易所述蓝泽辛亥冬从桂林返回武夷山,而程芳远在次年刊刻遗文《蓝涧集》,则蓝泽桂林之行当是为蓝智扶棺而回之事。
关于二蓝对中国诗歌史的影响,朱彝尊的评价最中肯,他在《静志居诗话》卷四“蓝仁”条说:“二蓝学文于武夷杜清碧,学诗于四明任松卿,其体格专法唐人,间入中晚。盖十子之先,闽中诗派实其昆友倡之。”这条评价被广泛接受,如藏书家李蔷生将其抄录于明嘉靖刻本《蓝山集》首页,四库馆臣亦祖述其观点,只是局限于评点和书目文献体例,尚未详述其成就。
作为闽中诗派的导源者,二蓝诗歌成就主要有两方面:
一是崇安二蓝作诗以盛唐为法,推尊杜甫又理性学杜。蓝仁《换巾》说:“占竹不妨随杜甫,杖藜还许似陶潜。”《简张判簿》其二说:“溪上骑驴思杜甫,道边留犊问时公。”《寄张兼善》有云:“闲向草堂寻杜甫,百年地僻有柴门。”蓝智《莫春奉怀李葛二先生》则说:“仲舒经术传三策,杜甫文章跨数公。”《寄刘典签》说:“溪上浣花逢杜甫,洞中采药忆刘晨。”亦与其兄无异。但是和前人一味推崇杜诗不同,二蓝对杜诗存有保留意见,如蓝仁《次天石上人韵》说:“浣溪杜甫贫尤甚,破屋庐仝懒是真。”《寄汪雪堂》说:“杜甫只将诗送老,陶潜真与酒忘形。”蓝智《寄程伯莱教授》则说:“久知杜甫诗徒苦,应笑扬雄赋未工。”
二是作诗兼具现实与浪漫风格。蓝仁不仅有《寄示侄泽》《寄明之弟》等写实作品,也有充满浪漫色彩的作品,如七言长篇《酬刘兰室题墨菊扇寄惠》虽是题扇诗,却妙笔生花:“苏仙笔下云雾湿,刘侯句里烟霞清。”蓝智亦如出一辙,如有《〈书怀〉十首寄示小儿泽》等充满舐犊情深的写实作品,也有从北京到广西任上所作《宿芜湖十八韵》《八月廿三日溯大江遇风而作》《过安庆城怀故元帅余阙廷心》《庐山》等纪行诗,还有《题林士衡所画揭学士方壶歌图并寄葛原哲经历》等歌行体作品,如“谪仙何处驾长鲸,杜甫空歌拾瑶草”,自有想落天外的浪漫之风。
正因如此,张昶评价说:“其古仿佛魏晋,其律似盛唐,长句则豪健,五言则温雅,拟杜似杜,效韦似韦,何其一手兼备众体。”虽评蓝智之诗,亦正可符合二蓝诗风特征。
(作者单位:福建省社科研究基地武夷学院朱子学研究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