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版:武夷山下 上一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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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思树语

□王雪玉

我出生那年,父亲打算用在福州做软糕攒下的积蓄,盖两层“六间厢”大厝。

为了能早点盖起来,父亲拉着人力车徒步两天两夜到常太山区购买大头杉木,随即又赶赴涵江塘头装运砖头瓦片,途中舍不得在歇脚小店吃碗热饭,他只用开水、干粮解渴充饥。他请石匠开采石条石块,再用手搬、用担挑、用肩扛,硬生生一趟接一趟搬运下山。

建筑材料准备就绪,是年立秋“六间厢”大厝动工。

不料,开挖地基时,后厝邻居出来干涉,理由是:他家房子先前就盖好,就一层五间厢房,父亲若盖两层“六间厢”,不仅会挡住他家光线,还影响他家庭发展。父亲说,“住厝好厝边,做田好田埂”,我和你家一样只盖“五间厢”,一起发展,留待下代子孙盖大厝。

父亲盖“六间厢”的梦想在祖父“亲仁善邻”“以和为贵”的思想引领下,转向五间厢房传统土木结构建设。“五间厢”新厝只用半年便盖好了,全家十几口人乐不可支地从祖屋搬进了新居。

自我记事起,父亲总会慈爱地说,一厝人你命最好,刚出世就住新厝,新厝跟你岁数一样大。

新厝有个四四方方大土埕,土埕前是个大土埂,从土埕前向西方向一直延伸有五里长,将东埔头自然村与我所在的村庄划界分明。与其说土埂是一道天然屏障,不如说它是我们那个时代出生的小毛孩们的“神秘乐园”。

田埂上全是高大的皂荚树、浓密的灌木丛、蓊郁的相思树、粗壮的木麻黄,还有一年四季采摘不完的野果子。男孩子们在上面打土仗、抓金龟子、寻蝉蜕,女孩子们在上面捉迷藏、寻野果、折花枝……每回都玩得不亦乐乎。

最让我开心的还是那片相思树,每年农历三月至五月是盛花期。站在土埕上望着每一株相思树,树冠在我眼中恍如撑开的大黄伞,绿色衬底上面缀满无数颗黄绒球,明媚得像是小精灵在眼皮底下弹跳起来似的;拾掇一把嗅着,一股馨香沁入心脾。当一大群女伴爬上去攀折时,父亲见了总会训斥:别伤了相思树,它是最好的防风林。父亲的话瞬间让我对相思树有了深深的敬畏之心。

果然,一场台风过后,土埕上一片狼藉,只见皂荚树横七竖八倒满一地,相思树虽只剩下些细枝,青褐色树干依旧岿然不动,坚守对土地的热爱。

相思树亦如父亲——淋漓尽致展现生命的韧度与广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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