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3456
78910111213
14151617181920
21222324252627
28293031
第07版:武夷山下 上一版 下一版  
上一篇 下一篇

尝新禾

□戴春兰

“尝新禾,吃新米;烂饭箪,讨吃鬼……”放农忙假的小子妹子们,戴着柳条帽快活地在青石板街巷里四处奔跑,哼唱着古老的童谣。农历六月,路过的风一天比一天热烈,收割季节悄然来临。微黄的稻子已经勾头,像极了娇羞可人的农家妹子。微风吹拂下,稻子便像那水波层层荡漾开来,风里氤氲着稻花香,一直沁到人心头。

一大早,母亲就带我们拿着镰刀来到最向阳最早熟的那坵田,嚓嚓嚓,嚓嚓嚓,蚕食桑叶一般,利索地收割谷穗饱满的禾稻,籼米、糯米各半。抬头,旁边也有几家人在割禾呢。“哟,你家的禾真大啊!”“今年又是丰收年!明天来家里尝新禾啊!”纯正的乡音如空山新雨后的声声鸟啼,格外动人。

转回家,脱粒,碾米,新米宛如粒粒白珍珠跳到眼前,散发着成熟迷人的馨香。“五月粽子节,怎么六月没节啊?”我奇怪地问。母亲笑着刮了下我的鼻子:“小贪吃鬼,又想着吃肉了?这尝新禾就是咱农家人的六月节!明天杀大公鸡呢!”我们欢呼雀跃,甚至梦里都弥漫着大鸡腿的香味。

初五一早,我们一骨碌起来,勤快地帮忙扫地、烧火、擦桌子。母亲往大灶前后锅添好水,待水咕咕滚开了,便把淘好的一大笸箩新籼米倒进锅里,盖好木锅盖。煮不多久就要打开,用锅铲搅动几下,米才不会粘锅。后锅蒸上一大盆糯米,准备打糍粑。

渐渐地,厨房里的空气变得甜丝丝的,带着点糖蔗榨汁的甜蜜。翕动鼻翼凑上前去,锅里的米已如白莲绽放,甚至还有欣喜的噼啪声。煮至七八分熟,母亲用大漏勺把锅里约三分之二的饭捞到木饭甑,剩下的稀饭煮得浓稠才起锅。再把锅洗干净,添水,放进饭甑和粉蒸肉,大火滚蒸。

我要随着祖母到后园中采摘新鲜菜蔬。晨光熹微,金黄的阳光穿过薄雾洒向群山环抱中的小村,白墙黑瓦间升起袅袅炊烟。每家的园子都不大,黑土地培成三五畦,一辈子亲近土地的乡邻拿出绣花的耐心来打理,空心菜、茄子……应时而长,转角的地方随手种上丝瓜、黄瓜,缠缠绕绕,牵牵绊绊。这些菜蔬自由惯了,经常抬起小腿彼此溜达串门,牵手搭脚好不亲昵,恰是一幅绒绒的绿锦。

奶奶一路寻摸着比较着,挑选出模样周正又青碧喜人的豆角、茄子、苦瓜等鲜嫩瓜菜,回家清洗干净,只把苦瓜对半剖开去籽,放锅里煮熟。再把杀好的农家河田鸡放入前锅煮,可插筷子即捞出,稍冷,斩块,装盘,捣烂的葱姜加入花生油和盐做成盐汤,略蘸一蘸,但见黄绿相间,黄澄澄的皮嫩滑上翘,白花花的肉紧致香韧,让人胃口大开。

后锅的新糯米已经熟了!端出放到大坪一角,倒入石窠。已比父亲高大的二哥高高抡起棒槌,瞄准石窠正中狠捶下去,粘连着的糯米饭立马现出个深窝。旁边蹲着的父亲把手往冷水中一浸,抹下棒槌上的饭,眼疾手快地把旁边的米饭往中间翻挤。再捶再翻,再推再打,粒粒分明的糯米你侬我侬地黏在一起——香糯的糍粑做成了!

终于开饭啦!直接从田野走到饭桌的新米饭,哪怕白嘴吃,也混合着原木和山野汩汩的清香,越嚼越香。蘸上炒芝麻、花生碎及白糖的糍粑格外甜糯柔韧,宛如久远的童谣。绉纱般的烧大块不油不涩,肉香浓郁。家里吃谷长大的河田鸡色泽金黄,入盐入味,唇齿留香。

一大家人坐在桌前幸福地大嚼起来。急割快收的夏收即将开镰,我们满怀大仓满小仓流的瑰丽希冀,在肥沃的田野上流下劳作的汗水。于是,村庄在绚烂阳光下巧笑倩焉,自由,勃发,放散着充沛的生命元气!

版权所有 ©2023 福建日报 fjdaily.com 闽ICP备15008128号
中国互联网举报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