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福建多地的传统建筑中,屋顶、屋脊、山墙等处通常设有形态各异的狮子。在闽东地区,放置在屋脊当中的狮子被称为“屋头狮”,根据方言的不同也用“塰狮”或“栋顶狮”等相称。当地居民认为,在房屋顶端放置狮子,可以起到驱邪制风、护卫家宅、护佑合境平安等作用。
追溯屋头狮的最初形态,推测是古时人们为屋脊放置瓦片在正中合龙时堆搭的瓦片。这些多出的瓦片主要起到防止雨水渗漏、方便后续屋顶维修等作用。渐渐地,随意堆搭的瓦片演化为各种形状的脊刹、中花,形式有脊兽、楼阁宝塔、宝瓶等各种吉祥纹样,反映着民间对于住宅形式美的朴素追求和对于美好生活的深深向往。
屋头狮是脊兽中的一种。与人们一般所熟知的宫殿、庙宇脊兽不同,闽东地区的屋头狮选材较为质朴,很少使用琉璃、彩瓷等,而是使用较为易得的陶土或石头作为原材料。工匠们通过塑形、雕刻等手法,创造出朴拙生动、富有立体感的狮子形象。由于屋头狮多产自民间,并没有形成一定的制作规范,因此屋头狮造型多元,有些雕刻精美,给人不怒自威之感;有些则显得拙稚可爱,让人产生亲近之意。
工匠们还会根据各自屋主的需求进行屋头狮的制作:有的前额突出,类似寿星,在镇宅的同时又有祈祝屋主长寿之意;有的两只前爪持八卦盘,用以改善风水,瓦解煞气;还有的身背偶人,这偶人往往代表着“瓦将军”或“风神”。沿海地区常常要面对狂风暴雨的侵扰,房屋容易遭受损毁,在没有科学手段应对自然灾害的年代,人们便依靠各种民间信仰的力量建立心理防御,“瓦将军”和“风神”信仰因此而生。成书于明代的《绘图鲁班经》中称“瓦将军”是脊兽们的总管。虽然屋头狮造型没有一定之规,但也有一些共同特征:狮眼圆睁作怒视状,狮嘴大张作吼叫状。这与狮子在中国传统文化中威严、勇猛,能够驱邪镇恶的瑞兽形象是相契合的。
深植于中国传统文化之中的狮子其实是外来物种,《后汉书》记载,在汉章帝章和元年(公元87年),安息国“遣使献师(狮)子、符拔”。这是中国目前所发现的关于狮子的最早的史书记录。但在成书更早的《穆天子传》和《尔雅》中都出现了一种名为“狻猊”的动物,这种动物可以日行五百里,还可以食虎豹。有研究者认为,“狻猊”的发音可能来自阗塞语中的“sarau”或中古伊朗语中的“shir”,这两个词都是狮子的意思。
早期狮子虽然进入中国,但主要豢养在宫廷林苑之中,成为等级与权威的象征。在北方的官式建筑中所装饰的狮子往往呈现出高贵威严、魁梧挺拔之态,在造型上基本都是昂首挺胸,且作低吼状,意为震慑。到了宋代,随着经济和文化中心逐渐南移,威猛刚健的狮子造型也逐渐开始适应南方的建筑文化场域,在造型上更加收束四肢,狮身上也添上了铃铛、彩带等柔性装饰。明清时期,在建筑上装饰狮子的风潮涌向民间,狮子的造型得到了进一步调整,形象越发灵巧生动,成为憨态可掬的亲民瑞兽。
在屋顶放置或装饰狮子等瑞兽进行驱邪避灾、定风制恶的民间建筑风俗,散见于东南沿海各地,例如福州地区曾有上梁时将空胎陶狮压在屋顶用以辟邪的传统;闽南地区则会将陶狮放置在发生过不幸之事的建筑屋顶上,以达到制煞的目的;金门将屋顶狮子和安置在村口路旁的立状石狮子统称为“风狮爷”,与屋头狮一样起着定风、镇宅、护境平安的作用。这种风俗还渡洋扩布冲绳,当地传统民居的屋顶上常有被称为“shisa”的屋顶狮子蹲踞。
(作者单位:闽都建筑遗产保护传承与设计创新研究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