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杯屿就在古雷海域,离古雷半岛东侧海岸不过数百米。那个小岛屿,被海水从中分成两瓣儿,远望,形如“圣杯”落在海面。“圣杯”是闽南人对“行船讨海三分命”的慰藉。船只经过这里,便把记忆也带去远航——从闽浙一带出发,乘长风破万里浪,把古中国的文明远播至东洋、南洋及西洋诸国。
大约700年前,一艘配有舭龙骨的海船,像往常一样循着旧日航线又出发了。船只满载瓷器,像一只奔跑的鞋,却跌倒在某个意想不到的日子,永久地藏身于圣杯屿附近的海底。从当前打捞出来的沉船文物中看,唯残存1.7万多件瓷器,其中约1.6万件来自龙泉窑。自秦代以降,无数船主前仆后继,“走”出了一条“舟舶继路、商使交属”的海上丝绸之路。龙泉以瓷闻名天下,至宋元时期达到顶峰。圣杯屿,无意与龙泉窑瓷器的辉光发生碰撞,给后人保留下一批珍贵的文明碎片。
圣杯屿历来名不见经传,与曾经默默无闻的古雷有些相似。或许那天台风骤来,似无名火一般的海洋能量突然爆发,把船撞得歪七扭八,海底的暗礁适时给予致命一击,舭龙骨断裂,多个船舱同时进水,将这艘满载希望的大船拉入30米深的幽暗海底。
年久日深,圣杯屿附近海底的特殊环境与沉船渐渐地达成一种微妙的和谐,以自己的方式保存住了这批文物。直到700年后的又一场台风“鲇鱼”来袭,恍若宿命,当地渔民为寻找被台风刮入海底的“网箱”,无意地捞出了封印在水底多年的记忆。于是,调查、申报、守护、发掘……我们才得以与遥远的沉船相见,曾经灿烂的海上文明再得以实证。
我们惊叹于古人的造物智慧,敬畏于血脉中的拼搏精神,以及一种冥冥之中的难以言说的安排。离沉船点往西,越过浅滩,岸上便是漳州古雷石化基地——全国七大石化基地之一、大陆唯一台湾石化产业园区。风浪在这里吟咏多年,时或带着南宋末代皇帝逃难时遗落的惊怆,也翻滚着戚继光和俞大猷等人抗击倭寇时的热血,还诉说着郑成功“反清复明”时的英勇斗争故事。
滚滚海波,唯止于时间的无涯里。船虽是沉了,历史却浮出水面。圣杯屿上方,站立起的航灯,闪烁的亦是历史无声的倾诉。古雷潮涌,一浪接一浪,似历史不断为人民群众所创造。今人循着古人探索的航线,再次把劳动人民智慧的结晶运往世界各地。远航所载,已不止于敢落款“河滨遗范”的龙泉青瓷,也不囿于“封侯非我意,但愿海波平”的愿望,更不限于由现代高科技机器生产出的石油化工产品。那是一条畅通“命运共同体”的蓝色经脉!
宛如画卷般,这艘元代沉船大抵只是画卷的厚重开篇,而我们,都是未来岁月的海洋画家,以身点染于画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