优质的儿童文学有哪些特征？我们的愿景是每个人都能体认、肯定和接纳自我生命，热爱并敬畏生命，有勇气面对一切挑战，对他人和整个生命世界给予同情、关怀和珍爱。儿童文学与儿童教育的原点与归宿皆为活泼泼、欣欣然的生命。因此，优质的儿童文学应始终扎根于真实生活的土壤，在童心的沃野上播撒理解生命、热爱生活的种子，正如法国儿童文学理论家保罗·阿扎尔在《书，儿童与成人》一书中所说，“优秀的童书会让儿童走入人类伟大的情感中去，给予他们尊重生活的情感”。
在浩瀚的文学星空中，儿童文学犹如兼具镜鉴与烛照功能的“镜与灯”，既映照现实生活的本真样态，又以艺术之光启迪生命认知。曾被视为禁忌的死亡书写，随着生命教育的普及而逐渐进入儿童文学创作领域。然而，面向不同年龄段的小读者，如何将沉痛、严肃、悲伤的死亡话题以最合适的方式书写出来，是一个值得仔细考量的问题。过于直白或过于隐晦的表现方式都可能影响到儿童读者的接受。以死亡为主题的儿童文学创作者在权衡各种因素之后，似乎达成了一种心照不宣的共识：创作的目的并不是让儿童产生惊悚与恐惧的负面情绪，而是让儿童在面对死亡、认识死亡、理解死亡的过程中，对人的生命存在及价值产生较为理智和清晰的认知，继而对生命始终葆有热诚与敬畏。为此，笔者想给小读者推荐三部儿童绘本作品，《小鸟的葬礼》《也许死亡就像毛毛虫变成蝴蝶》《你会吹口哨吗，约翰娜？》——它们皆以温柔、细腻、本真的笔触直面死亡，将其转化为生命教育的珍贵契机。
《小鸟的葬礼》是由美国绘本界先驱人物玛格丽特·怀兹·布朗撰文、美国著名插画家克里斯蒂安·鲁滨逊绘图的经典绘本。故事讲述的是四个肤色各异的孩童和一只狗在城市的公园偶遇一只刚刚死去的小鸟，孩子们用手指感知小鸟逐渐冰凉与僵硬的身体，用紫罗兰与星星花编织悼念的花环。创作者以“具身认知”的叙事策略，让幼儿通过可触摸的仪式——掘墓、安葬、立碑、献花、唱歌——理解物质性死亡。
本书以温柔的笔触叙写善良的孩子们对一只陌生平凡小鸟之死给予了充分的尊重与怜惜，“他们将暖暖的甜蕨草垫在坟墓的底下，再用葡萄叶把小鸟裹起来，放在坟墓里。然后，他们又在上面铺了一些蕨草，撒上小小的白色紫罗兰和黄色的星星花”。故事的结尾温馨又自然：“接下来的每一天，孩子们一直到他们忘记小鸟之前，他们都会来到这里，为死去的小鸟歌唱，在它的坟墓上摆上鲜花。”虽然孩子们对小鸟的死亡感到很伤心，虽然他们曾一度每天到它的墓前献花，但他们最终还是把小鸟忘记了，这并非对死亡的轻慢，而是一种符合记忆自然褪色和生命流动本质的真实和自然。
该书选择日常生活常见小动物的死亡作为故事内容，以一种轻盈、自然的方式向小读者解答了“什么是死亡”这一问题，更容易被涉世未深的幼儿所接受。笔者认为，将该书作为死亡认知的启蒙书籍较为合适。
《也许死亡就像毛毛虫变成蝴蝶》是由荷兰童书作家皮姆·范·赫斯特与插画家丽莎·布兰登伯格联袂打造的哲学启蒙绘本。小男孩克里斯蒂安与爷爷由公园的一条毛毛虫开启了一场祖孙两人之间生动开放的对话，他们不仅讨论了生命和死亡的哲学课题（比如“你害怕死亡吗”“临死之前你还想做什么”等），还探讨了更深入的哲学问题（比如“为什么我们会死”“死后会怎样”等）。该书对死亡采取不回避、不弱化的态度，既正视事实，又包容不同观点，语言质朴温馨，将儿童视角与成人智慧交织，以诗意隐喻消解死亡话题的沉重性，将抽象的生命哲学转化为可触摸的成长图景。
书中，视觉语言与文字叙事形成复调共鸣，暖色调插画中蜷缩的茧与舒展的蝶构成视觉隐喻。毛毛虫的蜕变过程被分解为连续画面，每页边缘的蝴蝶图案逐渐蜕变，从卵到幼虫，自蛹至蝶，形成视觉上的生命循环链。当小读者用手指追索这些隐藏的蜕变轨迹，死亡的神秘面纱已被悄然揭开——原来生命的消逝与重生，就像毛毛虫化蝶般自然。毛毛虫化蝶的生物学现象被升华为理解生命终结的哲学意象，既符合儿童具象化认知特点，又巧妙规避了传统死亡教育中过度抽象或恐怖化的表达陷阱。
《你会吹口哨吗，约翰娜？》（又译为《吹口哨的男孩》）是瑞典当代著名青少年文学家乌尔夫·斯达尔克的作品，绘者为安娜·霍格隆德，该作品获得德国青少年文学奖最佳童书奖，并于1994年被改编成儿童电影，多次在圣诞节播出。故事讲述一个名叫小贝的小男孩因为羡慕好朋友小伍有外公，于是在小伍的带领下走进养老院，选中了一位孤寂老人尼尔斯作为“外公”。老人像真外公一样请两个男孩喝咖啡、吃面包，给小贝零花钱，还把小贝抱起来对所有人宣布：“这是我的外孙！”两个男孩陪老人吃饭，约定好时间给老人过生日、刮胡子。老人因为身体原因，不能像别的外公一样带小贝去钓鱼，但他珍藏着他和小贝第一次见面时小贝送他的金盏花直到枯萎；他给两个男孩看他去世妻子的照片；他用送给妻子的丝巾给小贝做风筝；他还教小贝吹那首妻子最爱的曲子《你会吹口哨吗，约翰娜？》。小贝和老人约好下次见面时给他吹口哨，然而，当小贝终于吹出那首曲子时，却是在老人的葬礼上。葬礼结束之后，两个男孩望着老人的棺木渐渐远去，然后乘着风将风筝放上了天。
该书以不具有亲缘关系的老少跨代交流为切入点，细致地展现了即将走到生命尽头的老人传递给男孩的爱与智慧，男孩也用纯真善良为老人暮年注入活力，带去温暖的慰藉。男孩在与老人的相处中，见证了生命的衰败与消逝。但在直面死亡悲怆底色的同时，该书又巧妙融入爱、勇气、希望等暖色元素，使情绪张力恰到好处，既不让小读者陷入死亡恐惧泥沼，又能引发青少年对生命价值的深度思索。
优秀的儿童文学作家深谙以“温柔启蒙”的书写艺术进行生命教育的奥秘，死亡书写不是要儿童提前品尝死亡的苦涩，而是以温柔化解沉重，以具象取代抽象，以行动替代说教，让小读者在文学构筑的花园里，先遇见破茧的彩蝶、新绿的枝丫，待岁月沉淀后自会懂得：所有关于离别的叙事，最终都指向对生命更深沉的热爱，助力他们成长为兼具生命智慧与情感韧性的人。
（作者单位：闽江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