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版:武夷山下 上一版 下一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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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街乡愁

□黄文卿

漳州古城有许多老街旧巷,一些街巷在历史的河流里几经沉浮变动,早已改了名字。如振成巷原叫作枕头巷,延安南路原叫作马坪街……相对其他古街,龙眼营这条街显得更为隐蔽和执着。它的这个街名清代就是这么叫的,至今未变。人们会误以为这里以前是种满龙眼树的地方,实则不然。

龙眼营在漳州文庙南面,北连今修文西路,南接今博爱道。古城改造时,为恢复文庙前的泮池,龙眼营被部分拆除,只剩短短的百来米。百来米的龙眼营里,写满了历史。

漫步龙眼营,看到家家门口总有几盆花草,桂花、三角梅、杜鹃花,暗香盈盈,老人家在门口闲坐。历史上的龙眼营没有这般静默,那时社塾、锦歌馆、客栈、香烛店、庙宇等林立,商业繁荣,熙熙攘攘,车水马龙。

龙眼营上的永定会馆是永定人在漳州的一个聚集地,也是众多闽西、永定籍海外华侨渡海下南洋“过番”时在漳州的重要落脚点。它既是一个驿站,又是出发点。许多永定过客在这里度过了几个艰难的思虑前路的夜晚或是升腾着希望的清晨,就此出发,也有的人从此滞留于此。

会馆建于清代,由在漳州的永定人集资建造。大伙都商议着得建个会馆,说明当时在漳的永定人数目之多。据说会馆当年规模有三进三落,花岗岩的大门框,门前有一对青石抱鼓,馆前还建有围墙。父亲说在他小时候,会馆里人来人往,南腔北调,大部分讲客家话。会馆周边的客栈也很多,一批客家人来了又走了,另一批客家人又来了。永定会馆来来往往的都是小民百姓,发生的故事无非是些柴米油盐、一地鸡毛,其间不乏离别之愁绪,或重逢之欢喜,皆弥满人间烟火气息。

日子久了,啥故事都有,细细捋捋,总有收获。永定客家人江董琴进入人们的视线。清光绪三十四年(1908年),江董琴毕业于汀漳龙师范简易科。他早年参加革命活动,在南洋加入同盟会,后回国参加革命。当年,也是他将龙岗会馆改名为永定会馆的。1926年,永定会馆内设永定同乡会。江董琴被选为会长后,在会馆内创办永定小学,他兼任校长。学生以说客家话的学龄儿童为主,共有六七十人。永定会馆离文庙不远,办个小学似乎非常恰当。第一缕阳光挂到枝头时,稚嫩的童声朗朗响起,“孔子”在文庙抚须静听。江董琴当然不只办了个小学校,在他为革命奉献的不长的人生中,他尽所能做了不少事情。

走出会馆,锦歌之音隐约传来。竖着耳朵寻找乐声来处,却不知其踪,是从岁月深处飞出来的吗?早时龙眼营里处处歌仔声。锦歌即是歌仔,“锦歌”这个名称是1953年10月才被正式命名的,老一辈漳州人都习惯叫歌仔。只要有一把月琴或三弦,也许还有一支洞箫,就地坐下来,吹弹起来、拨弄起来,就能有一首接一首的锦歌,似风拂过,也曾是夏夜龙眼营纳凉的人们清贫生活中的一缕慰藉。

漳州著名的锦歌艺人石扬泉也住在龙眼营。以方言说唱的锦歌是闽南最古老的曲艺之一,它形成于何时,未见确切文字记载。但漳州是锦歌的重要发源地,这毫无疑义。田间地头,寻常街陌,走走唱唱,口口相传,盛行一时。明末清初,闽南人有三次大规模的东渡,锦歌随之传到台湾。熟悉亲切的乡音乡调,带着相同的乡情乡愁,锦歌很快在台湾流行与发展,也促进台湾歌仔戏的形成。1928年,台湾歌仔戏跟着戏班子渡海而来,回到了它的原乡——漳州九龙江畔,著名艺人邵江海在台湾歌仔戏原有基础上,重新创作了“杂碎调”等一套新曲调唱腔,这就是芗剧。兜兜转转,老漳州人口中的歌仔完成了一个轮回。

我停下寻觅的脚步,却再也没有听到什么乐声了,那零星的一晃而过的音符像是掠过文庙屋檐的那群鸽子,一下不见了影子,快得无法听清是什么乐器弹奏出来的。抬眼看见龙眼营南边的通元庙。通元庙建于明代,祀广惠尊王谢安及谢府四位元帅,还有开漳圣王陈元光。庙外的那棵老榕树叶茂须长,看来年岁不比庙小,想来也看了不少事。纷争与喧嚣、风起与云涌皆已隐入时间的褶皱,人们端着水果或糕点走进庙中祈福。日子归于平静,细水长流。

拐过通元庙,不远有一口四眼井,这是旧迹。井边砌了四方形的水泥井沿保护,透过些许横生的杂草看到井水有些混浊,当年曾滋养过多少人的清澈已不在。旧时漳州城内的水系四通八达,龙眼营的水也与城外南门溪连通。人们从水路来,从水路走。所有的荣光和忧愁亦随水而去。如今永定会馆的青石抱鼓犹在,围墙早已没了,会馆面积在漫长的岁月里慢慢萎缩,越变越小,缩成一隅,门楣上的刻字也早已不见踪迹。曾经的故事和乡愁也都遗失在时光深处,欲言又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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