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园里有几棵佛肚竹,虽在假山角落,却不甘寂寞,长出一片葱茏的绿意,但萌发太多,影响环境,每年都得修剪。一次夏天经过,我锯了一段想做笔筒,蒸煮后发现竹子太嫩,煮裂了。又想,这竹笋应该可以吃吧,于是开始期盼春天的到来。
一场春雨过后,新一茬竹笋在山里冒出了芽尖,一个个精神抖擞,吸引着山人扛锄挎篮来采挖。
阿军老家在游洋,约我们周末去挖笋。一群从来没有挖过笋的大人、孩子,欢呼雀跃地来到山里。
阿军家的竹林从山脚一直到山顶,阳光下愈显青翠欲滴,轻风拂过,竹浪起伏间,竹竿晃动的吱吱声和竹叶摩擦的沙沙声传来,仿佛是竹子的幸福低吟。
竹海翻滚着绿色的波浪,在阳光下涌动,而我们像一群小鱼,在波浪底下寻觅着猎物——竹笋。
竹林下铺了一层厚厚的枯叶,松松软软的,竹笋就从这些枯叶下冒出来,有的已经长出半个手臂长了,像不事妆饰的村姑;有的刚冒出笋尖,欲露还藏,略带羞涩。
阿广捡了几片竹笋皮,用绳子一绑,做成了一个竹笋帽,戴在头上。孩子们看见了,笑成一片,又觉颇有创意,前去抢帽子。
挖着挖着,那边传来阿邓的叫喊声:“快来看,这是什么?”大家凑过去,才发现一棵竹子上刻着阿军的名字。刀法流畅,颇有书味,想必是高手所刻。
这荒山野岭的,是谁刻的呢?大家的目光转向阿军,阿军说,是他的老父亲。
原来,阿军的父亲会竹编,空闲时常做一些竹编卖,字又写得好,经常会应买家要求,在竹编上刻一些寓意美好的字,一来增加装饰,二来寓以美愿,三来同款竹编颇多,若是碰到喜事借用,不同的吉语可做记号。阿军前些年到省城工作,老父亲上山采笋,想着阿军,就刻上其名字。
回到阿军家,看到晒着的笋干,忽然想起多年前,表妹也曾送我一大袋。表妹嫁到海边,常年在外经营珠宝首饰生意,但每年都会托山里的朋友买笋干带到外地。拿回家泡开,加上五花肉一炖,开锅瞬间,清香弥漫,食欲顿起。也许,正是这样清香甘美的笋味,可以给繁忙生活中的胃肠一种特别的慰藉,所以表妹才对它情有独钟。
前些时候,一阿婆在小区门口角落卖竹笋。她不怎么开口叫卖,挑得也不多,不像是专门做生意的。一天,爱人买菜回来说买了阿婆的竹笋,比超市里的嫩,又便宜,还多给了。这更激起了我的好奇心:她为什么来小区卖笋?她卖笋的钱怎么花?她生活幸福吗?有天晚上我做了个梦,梦见阿婆说,本来笋都是老伴卖,老伴去外地带孙子了,没办法才自己出来卖。我正要跟她指点附近的农贸市场,就醒了。
原来,每一根竹笋里,都可以有一个故事、一段感情、一种人生,它不会言说,也不必言说,心有灵犀者自会有所了悟。
又一年春天拉开帷幕,校园里那几棵佛肚竹的竹笋不知长出来没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