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漳州诏安,有家专卖猫仔粥的小店。老板谢群彬,50多岁,自称“南雅猫”。灶台边的挡板上贴着一张卡通画,上面画着一只猫正抱着小鱼,仿佛映照着他那颗不老的心。每天在锅灶前施展一套行云流水的煮粥功夫,他戏称那是“划猫拳”,一副老顽童的派头。
猫仔粥是诏安的名小吃,做法看似简单:清水滚沸,熟米饭与各样海鲜相继入锅,火候一到即刻起锅,鲜味便被牢牢锁住。可谢群彬对这门手艺自有心得。
“外人看,不就是清水煮饭嘛。可不同的人煮出来,味道天差地别。什么时候下料、什么时候出锅、中间怎么搅动,全在我这套‘猫拳’里,都成了肌肉记忆。”他边说边笑,手下动作却一丝不乱。
这套“猫拳”烹制出的粥,鲜得恰到好处。火候精准,海鲜的滋味融进汤水,清爽鲜甜。一勺蒜油淋入汤底,堪称点睛。微微蒜香压住腥气,更吊出鲜味,叫人喝得上瘾。再配一碟自制的蒜蓉酱,蒜香浓郁带甜,与海鲜浑然一体,香气竟不输蒜蓉烧烤,不少客人就是冲着这口酱而来。粥里的海鲜也尽显用心,鳗鱼肉质软嫩又如蒜瓣般分明,鱿鱼入口脆、嚼来糯,这鲜度足见采购的讲究。
“我奶奶是海边人,对海鲜特别挑。从小我就知道怎么选好货。现在每天去市场,每斤多加几块钱,让摊主把最好的留给我。好食材,才有好味道。”谢群彬说。
自2009年开始,这碗粥他便日复一日地煮着,每天忙到凌晨四五点才能歇下。这般忙碌,他早已习惯。13岁离家,去过汕头、闯过广州,修过轮胎,也做过生意,人生一度漂泊。直到孩子要上学,需一份稳定收入,他才扎下根来,先是摆了个猫仔粥地摊,然后才开了这间粥店。
“那时在外打工,做点小生意,却赔了。孩子上学不能没着落,想着自己手艺还行,就煮粥吧,好歹贴补家用。那时俩孩子都要上大学,一百两百地攒,然后寄出去,就这么慢慢把他们拉扯毕业,不容易啊。”他回忆道。
猫仔粥的来历,关联着一个温暖的传说。清代诏安城里,一户人家的祖母持家甚严,长孙心疼媳妇,便假借“喂猫”之名,溜进厨房用鱼虾肉菜混上米饭,快手一煮,便成了一碗暖心的猫仔粥。谢群彬的粥里,也熬着同样的疼爱。一天100多碗,一碗一碗,“熬”出了生活的盼头。
可在他脸上,却寻不见“艰辛”二字。谢群彬由内而外透着一股乐天劲儿。他留着所有给孩子汇款的单据,在孩子结婚时拿出来打趣:“收款人名字虽然磨没了,但这笔账你们可得还。”他管脸上因熬夜煮粥留下的痘印叫“北斗七星”。店里贴着标语“本店距离百年老店还有八十几年”,半是玩笑,半是心志。还有一面“地摊时光”照片墙,记录着早年支摊的风雨岁月。那时在南雅园摆摊,暴雨一来,水就漫到大腿,苦是常事,可照片里的他,总是从容笑着,眼里有光。
煮猫仔粥是件辛苦活,可对谢群彬来说,却另有一番疗愈的滋味,能让人忘了许多烦忧。
他说:“煮粥要专心,也要用心。每天100多位客人,谁点了什么,老客口味是轻是重,吃的是多是少,都得记着。脑子里装满了这些,别的事,自然也就挤不进去了。”
这份专注,仿佛一道屏障,暂时隔开了生活的重担与不易。就像他总爱在傍晚开店前,去江边独自坐上一会儿,在日复一日的忙碌中,找到片刻属于自己的宁静。除了那些快乐的自我调侃,他也用这样近乎“禅定”的时刻,悄悄治愈着自己。
店里墙上,贴着他自己写的一首藏头诗:“南国鲜味天,雅园有粥道,猫儿尝鲜来,仔伢感天酬,粥道唯有勤。”首字与尾字相连,正是“南雅猫仔粥,天道来酬勤”。诗里藏着的,是他对手艺的自信,更是笃信勤劳的人生信条。
50多岁的人,好奇心却丝毫不减。他用豆包为这首诗生成了张AI海报,结果AI把“猫仔粥”理解岔了,画出一只小猫和一个娃娃,正围着一笼香喷喷的粥瞧。装粥的容器错了,他却觉得无所谓,原样留着。这张略带“憨态”的海报,反倒透出他十足的“玩心”。
“做到六十岁就退休啦,孩子们都成家了,我也该享享福。”他对记者说。
这碗粥里,融进了谢群彬烹煮时的专注、对家人的温情,还有半生的风霜。然而,店里回荡的阵阵笑声,或许才是这“粥道”最好的注解——知足常乐,便能将烦忧轻轻吹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