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版:武夷山下 上一版 下一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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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流的事业

□黄义福

河流是水的宿营地,水通常待在自己的营房里,若是从天上来到地下,这意味着水部队进行了一次例行换防。从这头换到那头,水并不是很在意。可是地上的“水孩子们”就不是这想法了,孩子们喜欢问天问地,由此,它们揭开了其中的秘密,知道在遥远的星空,居然还偷偷地居住着一条看不见、摸不着的“河流”。

河流没心思去深究孩子们的发现。它是现实派、实干家,一向默默无言,只做不说,也极少开动脑筋,胡思乱想无关紧要的问题。在河流平静慈爱的眼里,不管哪来的水,它们都是无家可归的孩子,来了就回不去了,若不予以及时收留,就没人怜惜它们了。

河流清楚水的每一条来路。“黄河之水天上来”,天下还没有一条河的水不是从天上来的。河流知道,前面先赶过来的是天上的雨水,作为先头部队,它们脾气暴躁,喜欢横冲直撞,还哗哗地叫着闹着,急于当先锋冲到河面上。它们习惯拳打脚踢,大概以为这里是个偌大的戏台子,舞弄器械,打在河面上,打出了漂亮的水花。水花一朵一朵的,跳着跳着就彻底绽开了,宛若害羞的少女,闪一下腰肢就藏起身来,再怎么呼唤也不肯出来抛头露面。

水特别能吃苦,不会害怕千里赴约的艰辛。它多情浪漫,喜率性而为,往往会一厢情愿,顶着单方面恋爱的风险,不远千里万里,从天上飞下来,从地上奔过来,相信自己可以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在它看来,这样才会显示它们“奔赴前程”的诚意。从后果上论,这其实是水在成全河流,让河道装满水量,丰沛充足。但水不懂得思考,不知道这里面的逻辑,算是无心办成了好事。幸好河流是明白的,知道自己是水做成的,水才是它今生的福报。

于是,河流开始对水客套热情。河流发愿要学水的多情,在它无限的想象空间里,它成了河道的追随者,河道走到哪,它就把水带到哪。河道左转,它也左转,河道右拐,它也跟着右拐。河道是一个调皮的小孩,拽着河流这只风筝,全部甩开了引线,往这边拉过来,又往那边牵引过去,最终在大地上形成了一个个弯来弯去的线条图案。

一只蜻蜓立在了这个河流的线条上,又有一只蜻蜓来了。蜻蜓穿着漂亮的衣裳,善跳各种古典舞步。有时是圆舞曲,有时是小步舞曲,有时干脆就跳踢踏舞,跳芭蕾。它踮着脚尖儿,轻盈而优雅,时而静止站立,时而跨步飞奔。

鱼儿们也来了,鱼儿来凑什么热闹呢?在河流的眼里,鱼儿还真的是凑热闹的主儿。要不然,河流还不知道自己要有多寂寞。我反而喜欢鱼儿的这种状态,把河流整个儿都当成了自己的家,前庭后院都是,边边角角都视为自己的乐园。这边一群,那边一队,三五成群,闲庭信步,也不知道它们在忙些什么。有时候,它们会有事没事地冒出水面吐水泡,吐了一串还嫌不够,还要再贪心地吐上一串。

水草不与鱼儿为伍,无视鱼的存在,不管鱼的悲欢,它们躲在河流的深处。它们的本意是要挡住鱼儿的来路,捣乱鱼儿的游戏,不想却给鱼儿增添了捉迷藏的乐趣。水草一直视自己为河流的主人,因为它天生长在河水中。它青绿发亮,总是把头高高抬起,拿河流当自己的地平面。而它的地平面之上是田野,田野站在更高的地方,视河流为自己的大水缸。

蜻蜓是怎么跳舞的,鱼儿是怎么玩耍的,水草又是怎么想的,河流毫不在意。它不在意这些跟它不搭界的事情,河流一直想着自己的事业,始终在与时间赛跑,它要赶在日落之前找到它的合作伙伴。它的合作伙伴里是清一色水的部队,这支水部队从来不安营扎寨,总是长途跋涉,连夜行军,急行军的部队配合了河流的行动。河流的行动因而有了永恒的性质。它的目标似乎永远都在前方,前方的河流才是它正待找寻的伙伴,它的伙伴正在遥不可及的远方向它招手,向它呼喊: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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