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前 ,“以石观史”石刻专题陈列展在漳州市龙文区博物馆开展。现场展出的漳州末任知府陈嘉言墓志铭石碑引起许多观众的注意,此碑由陈嘉言之孙陈长龙捐赠。陈嘉言在漳任职9年期间,在水利、兴学、督政等诸多方面作出了突出贡献,但鲜为人知的是,陈嘉言还是 “砍头不要紧”的革命烈士夏明翰的外祖父。
翰林赋诗闹洞房
1000多年来,漳州这片土地上共有过数百名封建王朝的最高行政长官,而陈嘉言就是最后一任知府。《漳州市志》对陈嘉言的记载并不多,没有单独的人物词条,只是在“唐至清政府”中简单记载:知府陈嘉言,任职时间光绪二十九年(1903年)至宣统三年(1911年)。连籍贯一栏都是空白的。
事实上,陈嘉言是湖南衡山人。《衡东县志》记载较丰:陈嘉言号梅生,清咸丰元年(1851年)生于湖南霞流平田。
陈嘉言从小聪明伶俐,读书过目不忘。1882年,31岁的陈嘉言在光绪壬午科(1882年)的乡试中第一名解元,其胞兄陈毓光与其同榜,一时在当地传为佳话。遗憾的是,第二年,其兄陈毓光高中进士,得主事,而陈嘉言两赴春闱不第,于是回湘。己丑年(1889年),陈嘉言终于考中进士,授翰林院编修,掌京畿道监察御史。
年轻时候的陈嘉言文采好,有名气,并且留下许多轶事。《衡东县志》就记载一则“翰林赋诗闹洞房”的轶事:清代翰林陈嘉言科场得意,青云直上,名噪一时,但他不恃才傲物,哗众取宠,而能虚怀若谷。一次,在友人新婚之夜去闹洞房,新娘是位才女,在满房宾客的欢笑声中说:“诸位贵客,承来道贺,不可无诗!”陈嘉言见新娘索诗,即兴吟成七言绝句一首:“尖尖十指捧银笺,初赋桃夭第一篇。昨日琼林新宴罢,一身犹带御炉烟。”新娘听罢,含笑说:“陈翰林的诗好是好,可惜乱了一点套。《诗经》里面只讲桃夭几章,而不讲几篇,应改‘篇’字为‘章’字才妥。”她随即将翰林的诗改为:“尖尖十指捧缣湘,初赋桃夭第一章。”陈嘉言不但不感到有失尊严,而且为之敲案击节,表示佩服。
陈嘉言任监察御史,以李白诗句“松柏本孤直,难为桃李颜”作座右铭。他对违法者绝不留情,一提起他,贪官污吏无不谈虎色变,故有“铁面御史”之称。
在京师为官的十五年间,陈嘉言从京察一等升迁至工科掌印给事中记名。癸卯年(1903年)福建漳州府出缺,陈嘉言奉命出任,千里迢迢来到漳州。
清风两袖常随我
正当陈嘉言来到漳州之时,清政府刚制订好关于学制系统的文件《奏定学堂章程》,并于1904年1月公布施行,该章程是中国近代第一个以教育法令公布并在全国实行的学制。一年后,在中国历史上延续了1300多年的科举制度最终被废除,而自唐陈元光开漳以来,漳州历代共产生文科进士835名。
陈嘉言虽然仕出旧式科举,但对新式教育并不排斥,甚至还很重视。据《漳州市志》记载,漳州府在终止书院、废科举之后,分级开办新学制的中、小学。在漳州,创办漳州府中学堂及汀漳龙师范传习所(后改为师范简易科并附设小学堂);教会创办漳州中西学堂(后改为华英中学堂)及小学堂3所。漳属各县创办初、高等小学堂各1所,并允许教会在各县城创办新学制的中、小学堂。传统的私塾逐渐被废除。
这些新式教育项目的兴建均在陈嘉言任上。漳州市图书馆原馆长张大伟曾出示一张老照片,是陈嘉言参加漳郡教育讲习所第一班的毕业典礼并合影留念,可见他对新式教育的重视程度。
由于漳州地处九龙江下游,地势较低,每年汛期较长,易发洪涝是这个城市的短板,而在陈嘉言治漳几年里,适巧遭遇几次大洪灾。据《漳州市志》记载,20世纪以(清光绪三十四年)1908年10月16日洪水最大,相当于一百一十年一遇;其次为(清光绪三十年)1904年8月29日,相当于七十九年一遇。
据《衡山陈梅生太史事略》记载,当时的漳州水灾严重,陈嘉言筹集资金,购买机器,还创造性地聘请英国、日本的工程技术人员,考察九龙江北溪220多公里沿岸,制定方案并实施疏通河道、蓄水灌溉、排水分洪等项目,这些水利工程至今仍造福着漳州百姓。
在漳期间,陈嘉言虽然励精图治,力求国泰民安,奈何朝廷的这艘大船已风雨飘摇、岌岌可危。1911年10月辛亥革命爆发,漳州一时间人心浮动。“是发兵弹压本地逐渐兴起的革命火苗,还是顺应革命的时代潮流”,陈嘉言身处人生的十字关口,千年古城也处在战火的边沿。
“顺应革命,挂印辞官!”经过一番思量,陈嘉言毅然作出了正确的抉择。《漳州辛亥革命》一书这样评价:“就当时形势而言,漳州的顺利光复与清朝地方政府首脑陈嘉言放弃抵抗有关。陈嘉言召漳郡父老协商安抚事宜,听其自治,挂印辞官返湘。”正因如此,漳州不费一枪一炮,和平走进共和。
“一任清知府,十万雪花银。”此谚放在陈嘉言身上却是格格不入。整理好行装,要离开漳州回湖南老家的陈嘉言,却发现居然连路费都没有了,只能向朋友筹措。《漳州市志》“大事记”记载:漳州知府陈嘉言(字梅生)将二女分送给士绅孙宗蔡、蔡同昌,各得赆仪400银圆,携眷归乡。
陈嘉言有一自勉联“甘为拙吏安贫贱,不作贪官害子孙”。《衡东县志》则记载其出任江州(今江西省九江市)知府10余年,为官清正廉明。“《衡东县志》里的个别记载可能有误!”记者经查《九江市志》,并无陈嘉言任职知府的记载。《衡山陈梅生太史事略》里亦无陈嘉言在江州任职知府的经历。所以,《衡东县志》里的“江州”疑为“漳州”之误。陈嘉言之孙陈长龙说,陈嘉言离任漳州时写下题为《离任福建漳州知府》的诗:“莅任九州越十年,愧无德政慰先贤。清风两袖常随我,不负闾阎不负天。”
在回乡路过长沙南的昭潭小镇时,陈嘉言惘然若失,写下《辛亥冬自漳州弃印还湘舟泊昭潭》一诗:“千里飞归似塞鸿,家园将近迫残冬。远携沧海千山月,来泊昭潭半夜钟。是处粉榆满乡社,何时斥埃罢边烽。东陵明岁瓜田守,故国新添一老农。半生浪迹走天涯,今日邮亭便是家。乱后还乡贫亦乐,老来逢酒醉无哗。留人海上乌头白,对客尊前绿鬃华。多谢江干梅万树,汉阳相送到长沙。”
夏明翰的好母亲
陈嘉言自漳州弃印辞官返乡后,由于没什么积蓄,生活清贫拮据,靠卖诗文和书籍甚至亲友接济过日子,但他仍怡然自得,从不折节取财。袁世凯欲改制称帝,曾遣人以二万金请他作表劝进,他严词拒绝;后受聘为国史馆编纂,被湖南省推举为国会议员,旅京期间任湖广会馆董事长。
晚年,陈嘉言从京回故乡,靠朋友帮助和陈姓祠租接济以维持生活。他在《七十自寿》诗中说:“……傲骨欲除偏激在,名心已尽自陶然。眼中乐事知多少,喜见孙曾绕膝前。”
陈嘉言有众多子女,且教子女有方。如一代山水人物画大师陈少梅是其第五子,出生在漳州。陈嘉言本来就善于诗文书法,从漳州辞官回乡时陈少梅三岁,他把少梅带在身边,督导他研读诗文经史,学习书法绘画。在耳濡目染及陈嘉言亲自督导下,陈少梅终成一代国画大师。
长女陈云凤更值得一提,她就是夏明翰的母亲,《衡东县志》对其有专门的人物简介。陈云凤出生在1870年,自小在父亲陈嘉言的影响下,博览群书有文才,尤精于诗词,后许配给陈嘉言衡阳同榜进士夏时济之子夏绍范为妻。夏绍范在湖北几个县任过知县,1911年辛亥革命时,夏绍范正在南漳县任上,得陈云凤协助,高举义旗,响应革命。在历史的重要转折关头,父女俩同时作出正确的抉择,一时传为佳话。
陈云凤把全部精力倾注在教育子女上,夏明翰等受到启迪,思想进步,常常与守旧的祖父夏时济发生冲突,但在革命一事上却得到外祖父陈嘉言的大力支持。
《衡东县志》记载:陈云凤不但支持青少年的革命活动,而且自己直接参加社会活动。1922年,她以自己的学识和威望,当选为衡阳县议会议员,曾说:“今日之中国,军阀混战,万民涂炭,沉疴痼疾,非共产主义莫可医也!”她陆续支持将夏明翰、夏明震、夏明衡、夏明霹等子女送上革命的道路。
1928年初,因叛徒出卖,夏明翰被反动派逮捕,于3月20日被杀害,留下“砍头不要紧,只要主义真。杀了夏明翰,还有后来人”的《就义诗》。彼时的陈嘉言已78岁了。《衡东县志》记载:“明翰兄妹牺牲后,陈云凤回到衡阳县礼梓山老家居住,从事教学工作。1946年病逝。毛泽东与何叔衡都说过‘夏明翰有一位好母亲’。”而这位好母亲又何尝不是有个好父亲。
1934年4月20日,陈嘉言病逝,享年84岁,葬于衡东城关镇鹤桥村。当时的地方军政要员李觉、鲁涤平、刘建绪、曹伯文、张开琏等赋诗题词,熊希龄、萧荣爵等撰写《衡山陈梅生太史事略》。
据漳州市龙文区政协文史委的沈文辉介绍,由其后人捐赠的陈嘉言墓志铭石碑及陈嘉言画像现已落户漳州市龙文区博物馆,使得这位末任漳州知府重新走进了漳州市民的视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