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一眨眼,冬日已至。
家乡的气温比我读书的沿海地带低了不少,不比动车车厢里座无虚席烘出来的温暖,一随着人流挤下车,我就被扑面而来的冬日冷风狠狠招呼了一下。
我拖着行李箱去坐出站的电梯,脚底下的黑色电梯格子一层接一层往下,眼睛却追随着电梯前面两格里一对青年男女的背影。很平凡的背影,没有任何特别,只是他们对话时用的是我在外地很久没有听见过的家乡话,换个文绉绉一点的表述,就是乡音。我并非有意做窃听他人家长里短的“狗仔”,只是听到这无比熟悉的乡音的那一瞬间,我才真的有了已然回乡的实感。
乡音所能承载的,原来那么多。
回家的路上,我靠着窗坐,眼睛透过车窗玻璃往外望,映入视线的是起起伏伏的山,连绵不尽成一片青绿,或浓或淡在家乡这一幅画卷上落下剪影。
我把手贴在紧闭的车窗玻璃上,似乎这样就能触碰到那些山,口中忍不住感叹道:“好多山啊,外地都见不到这么多山的。”
“对啊,你那边沿海嘛……”母亲这样回答我。
在这样一来一回的对话中,我才惊觉一进入家乡地界,自己就已本能将普通话切换成了家乡话。
乡音就这样不被察觉地在我和父母间流淌,成了我进入家乡的凭证。
第二日陪母亲去买菜,元旦佳节,照例是要同亲戚朋友小聚。瓜果蔬菜鸡鸭鱼肉在菜市场里摆开,母亲在芋头摊前挑芋头,熟练地操一口乡音和摊主大妈砍价。今日有些阳光,不多,却正好,洒在人身上有一种妥帖的温暖。整个菜市场就沉浸在这一种妥帖的温暖中,砍价、吆喝、唠嗑……乡音以各种形式四处飘散,于我脑海中回荡,再回荡,直入记忆的深处悄悄安家,永不消散。
乡音所能承载的,总是少不了一座城市的记忆。
回学校的日子总是来得很快,我挥别父母和群山,又要回到求学的沿海之地。到站后我下了动车,裹紧了围巾慢吞吞往出站口走,身旁有路人大哥不小心撞到了我,他回头急匆匆说了些什么,是带着浓重莆田口音的方言。虽然听不懂,但我猜出那大概是对不起抱歉一类的话,于是自然而然地回复了他一句没关系。等那句“没关系”出口,我才蓦然惊觉,进入异乡地界,我又已本能地将家乡话切换回了普通话。意识到这个事实,我站在原地,心底不免有些空落落的。
我打开微信,给朋友发去一句用家乡话说的语音,对方很快也回过来一条语音。摁下那条语音的播放键,里面果然也是一口熟悉的家乡话。
听着这条语音出了站,乡音所能承载的,还有一个人漂泊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