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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州刻琉球本:清代中琉文化交往的剪影

□胡小梅 文/图

蔡大鼎《续钦思堂集》清光绪三年(1877年)福州刻琉球本书影

清康熙六十年(1721年),琉球谢恩使程顺则在福州刊刻《中山诗文集》,此刊本今复旦大学图书馆有藏。此书后又有雍正三年(1725年)刻本及咸丰六年(1856年)程顺则之孙程德裕刻本,刊刻地均在福州。

《中山诗文集》是清代琉球人在福州所刻书籍的一种。这一类由琉球人出资、在福州请当地书坊刊刻的书籍,学界称之为“福州刻琉球本”,现存刻本数量不少,其中以程顺则和蔡大鼎所刻为多。

程顺则(1663—1734年),字宠文,号念庵、雪堂,出生于琉球久米村官宦之家,官至紫金大夫,是琉球著名思想家和教育家、“琉球五伟人”之一。其一生五入闽疆,四度晋京,留居福州琼水河畔的柔远驿长达十年,曾拜福州鸿儒陈元辅、竺天植等为师,同多位闽地文人士大夫交游往来,与福建结下不解之缘。

从现存资料看,程顺则在福州刻书,较早刊刻的是其师陈元辅的著作。陈元辅(1655?—1711?),字昌其,尤精《周易》,康熙年间入闽琉球学人多从其学。康熙二十八年(1689年)程顺则第二次赴闽,居柔远驿“凡历三寒暑,时从先生游”,并于康熙三十年(1691年)刊刻陈氏《枕山楼诗集》。该本卷首林潭序提及“程子宠文从余友昌其游……一日袖昌其诗,问序于予曰:‘此师半生心血也,兹欲寿之梨枣……’此宠文所以捐赀授梓,欲为其师传不朽也”。诗集最后为组诗《送程宠文归中山》,其九“枕山诗草委泥沙,独检焚余授枣梨”句自注曰“程子捐赀,为余刻诗”。

康熙三十五年(1696年),程顺则“赍奉入都,暂次琼河”,至三十七年(1698年)归国,其间联合五位友人共同捐资刊刻陈元辅的《枕山楼课儿诗话》,今日本公文书馆藏清雍正三年(1725年)曾历重刊本书末程顺则跋语清楚记载此事。此次赴华,程顺则在福州刊刻的书籍还包括其汉诗集《雪堂燕游草》,卷首林麟焻、陈元辅二序均题署康熙三十七年(1698年)。

康熙四十五年(1706年),程顺则第四次入闽,至四十七年(1708年)返回琉球,其间在福州刻书三种。其一为航海图书《指南广义》,是程顺则有感于琉球往来中华,“渡海时上雾下潦,万里苍茫……心胆为之俱碎”,汇辑“封舟掌舵之人所遗针本及画图”而成,付梓后“藏版馆驿”,版片并未带回琉球。100多年后的道光四年(1824年),琉球贡使毛树德在福州尚见到程顺则原刻本。

其二为儒家著作《六谕衍义》。此书系明末清初范鋐所编,“词简义深,言近旨远”,以之教化民众则“教者省力,学者易晓”。康熙二十二年(1683年)程顺则首次入闽,在其师竺天植处第一次见到《六谕衍义》就被深深吸引,不仅“翻阅再三”,而且请竺氏“授而藏焉”,此后二十五载心之念之,终于在康熙四十七年(1708年)以六十金将此书付梓并带回琉球。康熙四十七年,程顺则在福州还刊刻了其子程抟万生前诗集《焚余稿》。

康熙六十年(1721年),程顺则最后一次到访福州,除了《中山诗文集》之外,还捐资重刊长乐人林潭诗集《晚香园梅诗》,卷首王登瀛序提及“辛丑春,中山紫金大夫程君宠文,从都门回,好此六咏,捐资重梓”。

另一位在福州刻书较多的琉球人是蔡大鼎。其字汝霖,和名伊计亲云上,1823年出生于久米村,是闽人三十六姓之一蔡氏后裔,为琉球国第二尚氏王朝末期之重臣。蔡大鼎一生多次入华,或求学,或出使。他也是个人诗文集留存最多的琉球文人,是晚期琉球文坛的重要代表,其著作包括《北上杂记》《北燕游草》《漏刻楼集》《钦思堂诗文集》《续钦思堂集》《闽山游草》《续闽山游草》等。蔡大鼎“性好梨枣”,著作均刊刻于福州,内封多署“钦思堂藏版”,“钦思堂”为其书斋之名。

同治十二年(1873年),蔡大鼎还刊刻了其七世祖蔡肇功诗集《寒窗纪事》。蔡肇功(1656—1737年),字绍斋,是琉球著名造历官,一生五入中华。《寒窗纪事》主要吟咏其宦游所历山水风物,蔡大鼎称“其字句清新飘逸”,咸丰六年(1856年)即“意欲他日入闽,将其佳藻付之梓人,藏版为宝”,10多年后终于付梓,与这一年蔡大鼎在福州“所剞劂各集相为辉映”。

光绪二年(1876年),蔡大鼎最后一次入闽。此时日本正加紧吞灭琉球,蔡大鼎奉琉球国王之命,以都通事的身份随同紫巾官向德宏等人入华向清政府请求支援,但当时的清政府自顾不暇,求援无果,蔡大鼎因此在华羁延多年。其间在福州刻书二种,其一为光绪三年(1877年)所刻《续钦思堂集》。光绪五年(1879年),琉球被日本吞并,蔡大鼎等人救国心切,毅然改换清装北上,赴京请愿。至光绪九年(1883年),蔡大鼎“每于京师所见所闻及日间所作事宜”都秉笔书之,撰成《北上杂记》五卷,并于光绪十年(1884年)在福州付梓。

清代在福州刻书的琉球人还有一些。如雍正二年(1724年),同样出自久米村蔡氏的蔡文溥(字天章,1671—1745年)《四本堂诗文集》由其长子邦用刊刻于福州。同年冬,蔡文溥之父蔡应瑞(号祚庵)的《五云堂集》也在福州刊刻,主其事者亦为蔡邦用,蔡邦用请闽人王登瀛为之作序。雍正十年(1732年)《四本堂诗文集》再次刊刻,卷首有闽县叶绍芳序。乾隆二十年(1755年),蔡文溥之孙蔡功熙(字法亮)入华进贡,取道福州,携乃祖晚年定本《四本堂诗文集》请晋安刘敬与作序并在此地刊刻。

刘敬与亦曾为琉球大儒蔡温(字文若,号澹园,1682—1762年)所著《澹园全集》作序。蔡温于康熙四十七年至四十九年(1708—1710年)以存留通事的身份居柔远驿三载,跟随王登瀛学习。康熙五十六年(1717年)春,以请封使团副使身份再次赴华,登陆后滞留福州六个月才前往北京。此次入闽,携来两年前所编《要务汇编》向王登瀛请序,其刊刻地当在福州。

《澹园全集》包括《图治要传》《簑翁片言》等十几种,有乾隆十二年(1747年)福州刻本,已佚。此外,日本鹿儿岛大学高津孝教授曾经撰文指出琉球版的《小学句解》雕版本身当出自中国,或即刊刻于福州。

随着明成化年间福建市舶司的移置,以及专门接待琉球人的柔远驿设立,福州成为明清时期中国通琉球的唯一口岸。琉球和福建的书籍往来早在明代就开始了,清乾隆年间潘相《琉球入学见闻录》著录琉球版《四书》系明万历年间建阳余明台刊《大魁四书集注》的翻刻本,当为入闽琉球人携归另刊。入清后,这种情况也不少见。如长乐人陈庚焕(号惕园)所著蒙学读物《童子摭谈》由道光十八年(1838年)出使中国的颜嘉行携归琉球,于道光二十四年(1844年)在琉捐资翻刻。

清代福州刻书的发达,应该早已为频繁往来此地的琉球人所熟知。因此雍正二年(1724年),蔡文溥特意将其父蔡应瑞的《五云堂集》“从海外邮来,以授梓人”;蔡大鼎《漏刻楼集》成书后,其父蔡德懋在卷首序文中殷殷叮嘱“汝他日入闽,当不惜资财,付之梓人,为其藏版”。

闽地尤其是福州文人对于琉球人在福州刻书也起到积极的推动作用。闽地文人一方面热心为琉球人所刻之书题写序跋,现存20多种福州刻琉球本有闽人所作序跋约50篇。另一方面,闽地文人还积极鼓励琉球人刻书。如王登瀛在序中透露他读过蔡铎、曾益、程顺则等人的作品,“拍案称奇”,因此鼓励程顺则汇辑编纂《中山诗文集》并付梓;谢鼎读过蔡大鼎《钦思堂诗文集》后也“嘱其付梓以行世”。

福州刻琉球本,对于保存琉球文献尤其是琉球汉文诗集有着重要意义,促进了汉诗在琉球、日本的传播。有些诗文集如蔡肇功《寒窗纪事》目前所知仅有福州刻本,蔡大鼎的作品亦赖福州刻本留存至今。程顺则在福州刊刻《雪堂燕游草》传回琉球后,被琉球文坛视为汉诗代表,后传入萨摩藩,画家据以创作《雪堂燕游图》,成为萨摩藩主的案头珍赏。刊刻儒学经典《六谕衍义》,被作为琉球儒学教育机构明伦堂的教科书使用,以后又随着程顺则“上江户”传入萨摩藩,推动了琉球、日本儒学的发展。

(作者单位:福建江夏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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