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欢奔跑,长跑是我一直坚持的习惯。
有人觉得最好的锻炼方式是散步而非跑步。因为散步的时候心态是放松的,情绪是疏阔的,可以同时感知和参与身边的世界。散步中所遇到的每一个人、每一座山、每一棵树,甚至是每一朵花都可以成为风景,让我们细微入心,了然于情。但是跑步不行,因为跑步尤其是长距离的奔跑是紧张而疲惫的,需要竭尽全身的体力去应对,也需要全神贯注来参与。在这样一种状态下,一个人根本没有余力再去感受周边的其他事物。不然的话就有可能摔跤或跌倒,甚至遭遇意想不到的危险。所以喜欢跑步的人都知道这样一句俗语:奔跑的途中是没有风景的。
正因为奔跑的途中没有风景,所以在漫长的路程中,陪伴你的不是清风拂面或怡然自得,而是极限的挑战与难忍的孤独。一个人的体能处于极限状态时,也就是完全与自我独处的时候。在这样一种状态下,你既无法观赏任何事物,也无法与任何人进行交流。你所能做的就是倾听自己内心的声音,以及你自己沉重的脚步。于是你往往会与自己不期而遇,从而探幽索微,进而发现生命的本质。
我的个人体验是,一个人在奔跑中完全可以进入一个独属于自己的微型世界。这个世界虽然微小,却有着自己的气息和规律;这个世界虽然狭窄,却能够让你思接千里尽情遨游。用李敬泽的话来说,这个时候“你披襟当风了澄怀静滤了”,“你轻了你空了,你停不下来了,多巴胺内啡肽如风,风劲马蹄轻,所向无空阔,你都不是你了”。这也正是我喜欢奔跑的一个根本原因。“三公里专治各种不爽,五公里专治各种内伤,十公里跑完内心全是善良和坦荡。”网络上流传的这句笑话,已经把跑步的乐趣和好处做了最好的总结。
由于喜欢奔跑,也惊喜地发现,这个世界上热衷奔跑的人很多,就是在从事文学创作的作家中也有一些人非常热爱跑步。李敬泽就经常跑步,他在《跑步、文学、鹅掌楸》一文中曾风趣地写道:“跑步的作家,据我所知中国的只有刘震云,外国的只有村上春树,他们都比我跑得快,跑得远。”刘震云自称是个“笨人”,一辈子就干了两件事:一件事是写作,另外一件事是跑步。他在文章中写道:“我听了我舅舅的话,一辈子做好一件事情。四十年前,北大中文系的同学人人都在写作,我也跟着写,四十年后,全班同学都不写了,就剩我一个人还在写作。写作让人快乐,跑步也是,让人产生一种浑身特别舒畅的感觉……”
村上春树有一本著名的书叫作《当我谈跑步时我谈些什么》,读完后发现,他无疑是当今世界上跑得最多,也跑得最远的一个作家。从1982年的秋天开始,村上春树就踏上了跑步的生涯。迄今为止,在长达40多年的漫长岁月里,他不管是在世界上哪个国家,也不管天气是刮风还是下雨,每天都要坚持跑10公里以上的路程,每个月都要跑260公里到300多公里的距离,每年至少要跑一次以上的全程马拉松。
村上春树每天用几个小时的独自长跑保持了与他人的距离,同时也用长时间的奔跑拥抱着独立的思考。他连续多年都是诺贝尔文学奖的热门候选人之一,但是每一次又都与诺奖擦肩而过。于是有了关于村上春树诺奖“陪跑专业户”的说法,对此,村上春树本人并没有予以任何回应。其实早在《当我谈跑步时我谈些什么》一书中,他就对此给出了一个明确的答案:“成绩也好,名次也好,外观也好,别人如何评论也好,都不过是次要的问题。对于我这样的跑者,第一重要的是用双脚实实在在地跑过一个个终点,让自己无怨无悔:应当尽的力我都尽了,应当忍耐的我都忍耐了。从那些失败和喜悦之中,不断地汲取教训……这,便是我的愿望。”
作为一个热爱奔跑的人,我想,村上的这番话或许就是所有奔跑者的心声。跑步并不孤独,因为这世界上有着如此多共同奔跑着的人们。现在无论何时何地,只要看到有人从身边奔跑而过时,我都会在心里默默为他加油。这既是我对一个奔跑者的衷心祝福,也是对自我的一份激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