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版:武夷山下 上一版 下一版  
上一篇

岁月深藏的故事

□文 卿

有时总会想,唐代诗人杜牧在写《江南春》,追忆几百年前南朝寺院之多时,春风斜雨中,漳州的开元寺是不是正立于芝山山麓?

不知为何,这个念头突发又一直放不下。因为工作的缘由,每天在芝山下来往数趟。如果不追溯,都不知道脚下这一层一层的土地有多深厚。

“白衣苍狗多翻覆,沧海桑田几变更。”想必芝山早已改了形貌,但若从高空俯瞰,漳州当还是一千年前的样子,“大江南旋而东注,诸峰北环而回顾”。在现存福建第一部统合全境郡邑史实之省志《八闽通志》中,漳州是“天宝、紫芝殿于后,丹霞、名第拱于前,鹤峰踞其左,圆山耸其右”,还有“二江襟带”,指九龙江的西溪、北溪环绕,当真山清水秀。

唐开元二十六年(738年),朝廷敕令天下各郡均要建立开元寺。漳州府开元寺是什么时候建的呢?清江国栋主修的《龙溪县志》古迹卷载:“开元寺,在县治之北,唐嗣圣间建于漳浦,明皇二十六年改今名。贞元间,徙州治故移紫芝山麓。元元贞间重建,并西湖净慧院入之。”在成于明弘治己酉(1489年)的《八闽通志》中也有相似的记录,并载漳州开元寺的全称是“开元净惠万岁寺”,当时内有唐玄宗铜像。

公元738年,漳州州治还在漳浦,当地有一座建于唐嗣圣年间(684年)的寺院,诏书一到,这不知名的寺院就改名为开元观。唐贞元二年(786年),漳州州治迁到龙溪(今芗城)。贞元十七年(801年),漳州刺史李登奏移开元寺于登高山(即芝山)南麓。

文天祥到漳州的时候是宋景炎二年(1277年),他逗留了几个月,从元月至三月。据《宋史·文天祥传》中载,“至元十四年正月,大元兵入汀州,天祥遂移漳州,乞入卫”。文天祥与元兵周旋,他驻师漳州时,曾住在开元寺,有《驻师漳州夜宿开元寺》一诗为证。“天涯有事恼寒宵,欢喜名蓝转寂寥。满目风烟迷法界,极天榛莽乱渔樵。包胥谩向秦廷乞,宋玉谁怜楚岫招。海国孤忠凭一旅,还祈佛力佑清朝。”从中能读出英雄报国无门之憾、力单势薄的无奈感。

夜深人静,士兵都睡了,文天祥无法入眠,起身在开元寺巡视。这时的开元寺已历几百年。古树参天,月光透不过密密的枝叶,破败的禅寺更有几分幽深莫测。冷冷夜风吹,飞檐下的风铃晃动有声,惊走了古藤上的几只鸟。“身世浮沉雨打萍”,文天祥心绪难平。即便这样,他还是勇赴国难,走上了风雨飘摇的抗元之路,其气节“精忠大节,亘赫宇宙”,“其浩然之气光日月而轰雷霆”。

后来的开元寺是毁于兵戈抢攘、战火纷飞了吗?很有可能。在《左文襄公联语》中,左宗棠提芝山书院时写道:“咸丰三年,寺毁于寇,栋宇尚存者。”虽受损,筋骨还在,但清同治三年(1864年)十月,太平军入漳后,开元寺被“尽付一炬,僧徒逃散殆尽”。熊熊火光中,这座古刹是彻底没了。漳州开元寺,从此只存在诗意的想象中。

明代漳州诗人郑怀魁曾在《开元寺鲸音楼》中写道:“突兀飞楼迥入云,华钟高钮结重棼。前朝款识千年物,上界春容四地闻。”这似乎是某种穿越时空的印证。郑怀魁当年看到的是重建后的开元寺,耸立的楼高远入白云,大钟刻着华美的文饰,高高的屋架梁交错叠置,他也看到了开元寺中以前的祭器铸刻的文字。郑怀魁距离唐朝的时光是遥远的,恰如现在的我们,距离他所在的明代一般遥远。

开元寺被毁之后,左宗棠经过漳州时,适逢“漳人议修复试院,因令即寺故址为之”。据说若干年前,朱熹学生、人称北溪先生的陈淳曾提议将开元寺改建成试院。左宗棠因此戏称是“陈先生命我矣”。当然,试院最后也湮灭于烟云中。时间倏地一闪而过,芝山上及周围,那唐时的禅寺亭台、宋代的书院、清朝的试院、清末民初的新式学堂等,皆被岁月深藏。所有的故事皆已隐匿在土壤中,层层叠叠,静静安眠,唯有从故纸中才能寻得了。

版权所有 ©2023 福建日报 fjdaily.com 闽ICP备15008128号
中国互联网举报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