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崖壁的夹缝里艰难地挪动,脸颊与石头只有一线阳光的距离。眼前铁锈色的藓痕一簇挨着一簇徐徐铺展开来,像莫奈笔下盛放的花朵。凑近藓痕闻了闻,并没有我以为的草腥味儿,再深嗅一下,竟有丝丝清新沁入心肺,那是苔藓浸润了山岚雾气的味道吧。贴得太近,我好像听到了石头里有声音,不可置信地将耳朵贴在石头上,断断续续的呼呼声由远及近,那分明是风的声音。
石头里有风声。怎么可能?转念一想,其实也没有什么不可能。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创造了无数奇迹,也给人们留下一个又一个无法破解的谜题。在法国和西班牙交界的比利牛斯山就有一块会哭泣的石头,人们称之为“哭岩”。那块不足30米高的平平无奇的石头,在天气晴朗的午后便会发出少女的哭泣声,吸引了全世界众多探秘者蜂拥而至,争相破解石头“哭泣”之谜,至今无果。而此刻,我在福鼎太姥山遇到了一块有风声低鸣的石头,都说“太姥无俗石”,果真如此。
它会不会转瞬即逝?我想要将那风声永远留存在记忆中。于是再一次贴近石头,那是风雾穿透岩层直达岩芯发出的欢呼吗?或是许多年前某种神秘气流与汹涌岩浆相遇时的久远回响。
而风从哪里来?见证沧海桑田的浩荡长风掠过浮云万变,登临这座“海上仙都”,拂过夫妻峰、七星洞、九鲤溪、鸿雪洞、一片瓦……看不见摸不着的风,实则最为包容、最为深情。太姥山的每一座奇峰怪石、古刹寺院,每一处幽洞石隙、飞瀑流泉,甚至每一亩茶山每一棵茶树,都被它仔细抚摸过,也被它反复吟唱过。跟随着风的脚步,我开始了另一种解读和找寻。
漫步在龙潭湖畔的石砌回廊里,俯仰皆是湖光山色,蓝天白云下的十八罗汉岩倒映在水中,波光潋滟,形成几度景深,走着走着,便走进了画中。登至半山腰,抬眼望见两块崩塌的岩石之间,有一薄板巨石犹如瓦片覆盖其上,形成天然洞屋,这便是一片瓦了。在一片瓦前默然伫立良久,回想听到的“太姥娘娘”传说,那个美丽的故事让人感受到源源不断的智慧和力量。就像品味福鼎白茶,浅饮一口,回甘悠长。
说到白茶,这几日沿路喝来,在伴山客栈、在雅致茶舍、在大荒茶山上的“琉璃房”,一样的白茶喝出不一样的况味。最难忘的要数在鸿雪洞喝茶。白茶母树“绿雪芽”便在洞口。老茶树一点也不老,袅袅婷婷,倚壁而立,像披着绿纱的含羞少女,不禁令人生出饮茶人不老的美好念想。10余平方米的幽暗石室内洞隙四处透光,不经意抬头,总能获得无尽想象。洞内有一口丹井,巨石据卧其上,只露出半月形的井口供人取水。众人围坐,汲丹井水泡白茶,山风穿过石罅,在洞中流转,令人心神俱醉。
鸿雪洞还有一个相通的洞穴,便是以险要著称的通天洞。蜿蜒曲折的洞道有600多米长,时而狭如窄弄,时而陡若云梯,直达海拔800多米的“九鲤朝天”峰顶,仿佛是一条通往天界的神秘通道。洞内最窄处是一个呈倒三角的洞口,想钻过去,需俯身屈膝、收肩缩头,非常考验身体的柔韧性。连钻带爬穿过洞口,又迎来一条幽深的甬道,打开手机的手电筒照明,跌跌撞撞摸到了出口,一道光投射进来,接着是风裹挟着雾气翻涌着,瞬间觉得这一路曲折艰难都消散了。
回头眺望来路,云海深深,奇石林立,我也曾频频亲近每一处近在咫尺的石壁,可我再也没能从哪一块石头上听到任何声音。那块有风声低鸣的石头,是在哪个洞道哪处岩罅,我说不清楚。也不知道有朝一日重游太姥山时,还能不能找到它。而它缄默地固守一隅,看过客匆匆,也许已经不记得那个虔诚地趴在它胸口倾听心跳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