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版:武夷山下 上一版 下一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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蟋蟀吟时正秋风

□何文文

儿时,每当秋风起了,一只小小的蟋蟀,就陪伴了许多快乐时光。

蟋蟀,也叫“促织”。《诗经·七月》中写道:“十月蟋蟀入我床下。”蟋蟀叫声多了,就意味着入秋了,天气渐凉了,人们该准备过冬的衣服了,故有“促织鸣,懒妇惊”之说。这样的叫法古典且文雅。

可是在闽中木兰溪上游的家乡,蟋蟀有别样的叫法。人们将蟋蟀按雄、雌分别以方言唤作“游猴”和“织梭”。“游猴”翅膀有花纹,牙齿粗大,好咬斗。有时,还把那些头大大黑黑、腿特别粗壮、好咬斗的“游猴”昵称为“乌龙”。而“织梭”翅膀平滑,没花纹,牙齿细小,不会撕咬。“游猴”和“织梭”的叫法不知缘于什么,只知道大家都那样叫罢了。

老家的蟋蟀,比《诗经》里所说的在时令上要早,这大抵是因地处南方的缘故吧。每年农历的七八月时节,就可以听到远远近近、此起彼伏的蟋蟀声了。白天天气还稍许炎热,蟋蟀躲在洞穴里休息。傍晚太阳下山,天气变得凉快,它们便爬出洞穴开始活动,“唧唧”地开始吟唱,东一声、西一声,将整个村子包裹在美妙的合唱声中。

那时没有电子产品,电视机也少,没有了其他消遣,抓蟋蟀、斗蟋蟀就成了孩子们最开心的事。村子里的花生地整片整片的,绿油油一眼望不到边。初秋了,青青的花生株上,黄的小花苞开始绽放,星星闪闪,娇小而醒目地点缀在万绿丛中。这个时候,花生的枝蔓下,蟋蟀特别多,小伙伴们就都前去花生地抓蟋蟀。

其实,抓蟋蟀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村里有个要好的小伙伴,大我两三岁,是个抓蟋蟀的小能手。他一脸黝黑,壮壮实实,办事像个小大人,我常跟着他一起。我们去抓蟋蟀,都是等太阳出来了才去。初秋的清晨,露水凝降。花生叶上湿漉漉的露水,一般要等太阳出来了才蒸干。小伙伴说,露水粘了花生叶上的绒毛,手脚粘上会发炎的,要等露水干了去。去之前,他会找个小布袋,另外用一块破布和一根竹枝,扎成一把小网兜,让我拿着。他自己则提个缺口的、肚子大大的陶瓷水壶,壶里装满水。

来到花生地,各种各样的昆虫鸣吟声,嘈嘈杂杂、断断续续,还有一股充杂着花生叶、藤味道的热气在升腾,让人感觉特别闷热。我们顾不得暑气,开始寻找蟋蟀洞口。蟋蟀洞口通常有小酒盅大小,洞深三四寸。蟋蟀挖洞时,常把挖出的松土铺积在洞口周围。小伙伴轻车熟路,分开花生藤下的杂草,专找比较蓬松的泥土,循着迹象,几下就找到了洞口。他用水壶往洞口灌水,逼着蟋蟀往外爬。我举着网兜,待蟋蟀爬出来了赶忙罩住。罩住后,看看如果是“游猴”,就往小布袋里装;如果是“织梭”,就把它放生。一番忙碌后,太阳过了三竿,我们就提着装了好几只“游猴”的小布袋,兴高采烈地回家。

当然,抓了“游猴”,是为了斗“游猴”。斗“游猴”的风俗古已有之,有古书记载,唐开元天宝年间在宫中就有斗蟋蟀。后来从宫廷到民间、从城市到乡村、从名流雅士到学堂孩童,善养善斗蟋蟀的人越来越多,斗法也各有特色,形成了一项悠久的民俗活动。可是当年我们小孩子斗蟋蟀,并不知道是什么活动,只是觉得好玩开心。

刚开始,我以为只要把两只“游猴”放在平底的大木盆里,它们就会自动咬斗起来。其实不然。放在盆里后,蟋蟀只会跳来跳去,并不会两两相向,相互撕咬。小伙伴教我说,要用头发丝先把它们吊晕了,才会咬斗起来。

吊“游猴”是个“技术活”。小伙伴手脚熟稔,只见他先用左手的食指和拇指抓在“游猴”头部下一点,然后右手拿一根早先打好圆圈的头发丝,把圆圈套在“游猴”大大的牙齿下面。放下左手,提吊起来,轻轻转动几圈,再慢慢放到盆底,这时“游猴”被吊晕了,一动不动地趴在那。接着,又吊另一只,吊好轻轻地放在刚刚的那只对面,使两只头对着头。待一会儿,两只“游猴”慢慢清醒了一点,稍稍动了动触须,就开始对咬起来。两只“游猴”绞杀在一起,有招有式,有进有退,不断撕咬时,大家都屏住呼吸,脑袋凑在一起,睁大眼睛紧盯着,心情也特别紧张。等到斗败的那一只落荒而逃,得胜的那一只鼓着翅膀有节奏地“唧唧嘘嘘——”放声高歌时,大家才一下松懈了,哈哈大笑起来,开心无比。

光阴荏苒,现在,静默质朴的老家小村庄早已融入城市开发的浪潮中,儿时抓蟋蟀的情形已难寻觅。离开家乡后,连小伙伴都不知道去了哪里。如今,每当秋风起,心底也仿佛有“蟋蟀繁秋思,鸣音切动人”的感念,越来越浓,浓得化不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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