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气温起伏不定，父亲出现了发热症状。到社区医院就诊后，病情一直不见好转，只好带他到大医院做进一步检查。

父亲一生命运多舛，幼年患病落下腿疾，现在行走愈发吃力，再加上生病，只能借助轮椅出行。福州市二医院的门诊大楼前摆放着一排自助轮椅，手机扫码后，轮椅的锁扣自动弹开。我拉出轮椅，推到父亲身边，打开折叠的椅座，小心地扶他坐好。

我推着父亲进行挂号、抽血、拍片子……父亲看着我忙前忙后，几次欲言又止。当目光交汇时，我分明读出了他眼中的复杂情绪——有对自己身体的无奈，更有对我奔波的疼惜。

取出片子，医生告诉我，父亲大概是患了肺积液，需转到肺科医院治疗。

父亲年轻时是残疾人运动员，在全国残疾人运动会上获过冠军，也是我的游泳启蒙教练。此刻，父亲安静地坐在轮椅里，佝偻着腰，低垂着头，曾经魁梧的身体如同一棵老树，枝干上都是岁月馈赠的沟壑，即使补给营养也无法抚平。人生如树，春去秋来，花开花谢。时光流逝，生病也是不可避免的自然规律。父亲知道了自己的病情，艰难地从轮椅中站起来，看着我忙得满头大汗，心有怜惜，小声对我说：“我们改天再去肺科医院吧……”

我既心疼又生气，忍不住冲着他大声说：“都烧这么多天了，还拖什么？如果拖出大病来更麻烦。”这是我第一次对父亲发脾气。

父亲又坐回轮椅里，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低着头，掏出烟来抽。爱之深，责之切，我实在接受不了他这样糟蹋自己的身体，冲父亲吼了一句：“都病成这样了，不能再抽烟了。”父亲默默掐掉烟头，满脸的落寞与尴尬。

从市二医院出来，我直接带父亲到市肺科医院。肺科医院坐落在城郊，和市区里的医院相比，硬件还是有些差距。租用的轮椅，不但费用较贵，且略显陈旧，推起来也不灵活。我又带父亲做一些补充检查后，父亲被确诊患肺积液，必须住院治疗。

肺科医院的住院楼在小山坡上，七八百米的一段路，坑坑洼洼。推了一天轮椅的我，也不知道哪里冒出的力气，推着父亲上了一个又一个小坡，直到把他推进病房，我的胳膊酸胀得就像没长在自己的肩膀上。

由于忙于照顾父亲，对天气变化也预测失误，穿着厚外套，里层衣服被汗水湿透贴在后背，额头也布满了汗珠。办完入院手续等相关事宜，我松了一口气，瘫坐在病房外的长椅上。那一刻，作为独生子的我，除了压力还有惊慌。我还从没想过有一天父母会老，而且老得这样快，看着父亲的白发，还有愈加羸弱的身体，再看着医院里行色匆忙的人群，心中五味杂陈……

此时，从电梯里走出一位六十多岁的依姆，行走轻快，看不出什么病态，可她身后却跟着大大小小好几个家属，有的拿着背包，有的提着日用品袋子，还有的提着药袋，在护士的带领下进了病房。看到这一幕，我的胸口突然被刺痛。为了不让情绪影响到自己，我抬头看着天花板，很快恢复了平静。我在心里对自己说，生活本就不必过于矫情，一个人干了一群人的活，我应该为自己点赞。现在想来，也正是这群人，反衬出我的独立。

经过几天治疗，父亲的病基本痊愈，而我也在一次次推着他前行的路上，学会了如何成为他的“腿”——笨拙却坚定。原来生命中的上坡路，从来不是用来考验力气的，而是为了让我们的心贴得更近，让我们更加珍惜这一生父子情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