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版:武夷山下 上一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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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雨,风清,万古愁

□苏 藜

父亲母亲长眠的大蜚山,青青山峦好似就在窗外,又触不可及。回国的22个日夜,从朝霞到晚霞,从山雨欲来到云开雾散,哽在喉间不成言语的失落,几经翻腾却终究被深埋。

突然想去看寺庙,就去了离家很近的龙华镇上的仙门寺。

上一次去仙门,是高考之后,和高三的同班同学一起骑车去的。那是穿着短裤潇洒恣意的年纪;提溜着一堆不着调的锅碗瓢盆,嘻嘻哈哈去野炊的年纪;考砸了,哭两天又能活蹦乱跳的年纪。

仙门寺始建于唐开元四年(716年),屡毁屡建。传说仙人以手指石,石裂为门,故名“仙门”。但这些背景都被小时候的我忽略了,甚至连这千年古刹的模样也不曾留意过。八闽大地,有山便有寺。它们古老、幽静,偏居一隅,仿佛百年千年不变的样子。而我总是匆匆地经过这座寺庙或那座寺庙,匆匆地去完成这次春游或那次秋游。因此,当我再次走进仙门寺的山门,迎面而来的庙宇竟极为陌生,仿佛从未踏足此地。仅存的记忆片段是关于巨石、石上的仙人脚印,以及一条极小的可供野炊的溪流,而所有关于这座寺庙本身的记忆却是一片空白。

“门前石分半,仙舍佛同居。”殿前的楹联,上联写的正是记忆里被大自然“神力”劈成两半的巨石,而下联所说的是仙门寺前殿祀仙,后殿奉佛,非常少见的道释共处的格局。时光荏苒,经历过了一些世事,心中渐渐释然——无论何路神仙,其存在皆是人对自然与生命、对人生与世事的思考。

入山门后,拾级而上,依山而建的殿宇楼阁,每经过一座,都以为是终点,岂料柳暗花明,石阶梯之上又连着另一座。前两座殿宇,供奉的是包括八仙在内的群仙,其后的两座中殿分别供奉弥勒佛和释迦牟尼,而后山上的最后一座殿宇是观音菩萨的大悲殿。寺庙的屋舍楼阁嵌于山石和小径之间,供奉神仙菩萨的殿宇两侧是僧房,有人间烟火的痕迹。那烟熏过的山墙,屋顶上不甚齐整的旧瓦片,简陋的天井,褪色的边门,修修补补过的楼阁栏杆,以及线条简洁却飘逸的壁画——这座山间古寺的每一处细节都带着素颜般的真实,陈旧却不破败,简朴而干净,还有岁月磨砺过的深沉。虽不似尘世里那些香火鼎盛的庙宇那般色彩斑斓,却在一砖一瓦一梁一椽中,执着地表达着由一方水土和一方人供养出的朴素和真诚,既入世,又出世。

前殿和中殿,香火袅袅,人来人往。待我爬上后山,站在大悲殿前,世界仿佛一下清静了。眼前一览无余,是层层叠叠山外有山的好风景。偌大的大悲殿,只有我们。面对宝相庄严的菩萨,忽而有些感慨。我对大予儿说,你常说读书辛苦,可知世上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愁苦。为解愁苦,古人塑了菩萨的金身。这菩萨金身,从古至今,阅人无数,知晓人间最苦处,却依旧眉目安详。那样安详的面容,不言不动,却自有一份直指人心的威严。

长廊上,一扇边门半掩,黑色门扉上漆着一副红底黑字的对子,下联曰“风清”,而上联依稀记得是“山雨”。不曾留照,姑且算作“山雨”吧,也颇为应景。从褪了色的门扉望出去,后山的林子悠悠,平白地在暑热里送来一丝凉意,仿佛许了“山雨风清”的愿,字字灵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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