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版:武夷山下 上一版 下一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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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冬火辣辣

□唐筱毅

立冬刚至,天蒙蒙亮,路灯还没熄利索,早市那头就传来吱呀吱呀的三轮车声。车斗里堆得最高的准是辣椒,红得扎眼,像把落山的太阳全收进了筐里。带着露水的凉气,看着就让人心里一暖。

我最爱往那些沾着泥土的小摊凑。卖辣椒的,多是附近的农户,裤脚还挂着干草叶,面前的辣椒堆得老高,红的透亮,青的脆生生,偶尔混着几个半红不红的,是刚转色的嫩茬。穿旧蓝布衫的大叔递来个红辣椒:“今早刚摘的,你捏捏,肉厚着呢,做酱最香。”我学着母亲的样子,指尖捏住椒柄,先看形状周正不周正,再轻轻一捏,得紧实不软塌,这才是经得住寒霜的好辣椒。

记得小时候冬天,厨房总飘着呛人的辣香。母亲把早市买来的辣椒铺在案板上,红的青的混在一起,咚咚咚地剁成碎末。辣气冲得我躲在门口直揉眼睛,她却笑得眯起眼:“等酱好了,拌面条你能吃三大碗。”那时不懂,为什么要费这么大劲做一罐酱。直到看见她往罐里撒姜末、蒜末,又埋进两块苹果,说这样辣里带甜,才知道这寻常的辣酱里,藏着多少不寻常的心思。

最难忘的是剥辣椒籽的清晨。母亲端个竹筐坐在门槛上,剪刀咔嚓咔嚓地剪开干红辣椒,细细地把籽儿拨出来。我总吵着要学,刚碰了几下辣椒,指尖就辣得火烧火燎,忍不住往脸上一抹,顿时眼泪直流,又辣又痒直跺脚。母亲赶紧找来菜籽油给我擦手,笑说:“这活计得耐得住辣,就像过日子得扛得住磨。”那些小小的籽儿,泡在清水里醒上一天,埋进土里后,竟能冒出笔直的嫩芽,像憋着一股劲要往上长。

寒越深,辣椒长得越随性。弯的、圆的、干瘪的,模样虽不那么周正,辣度却一天比一天足。圆胖的用刀背一拍,丢进油锅刺啦一响,加几颗豆豉,那香味能飘满整条街。细长的切碎炒肉,辣劲裹着肉香,一口下去,从舌尖暖到心口,脑门都冒汗。邻居大姨常说:“冬辣椒才是真性情,越凉越辣,越辣越香。”

如今我也学着做辣酱,一步不落地照着母亲的老法子。当辣椒的鲜辣、蒜末的辛香、苹果的甜润,在罐子里慢慢融合,拧紧盖子的那一刻,忽然明白,这罐辣酱里,有冬的醇厚,有母亲的牵挂,还有那些烟火缭绕的寻常日子。

早市的辣椒还在一堆堆地卖,辣香混着晨雾飘远。有人路过打了个喷嚏,笑着喊:“谁家炒辣椒,香得让人受不了!”原来生活这样热烈鲜活。一口辣入喉,日子就有了滋味,那些疲惫和烦恼,都在这香气里慢慢散了。

初冬时节,辣得痛快,活得热烈,就是最好的光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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