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版:武夷山下 上一版 下一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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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过树梢

□周而兴

轻柔的风拂过林立的楼宇、高大的榕树,街市车水马龙,行色匆匆,我如都市人潮中的旁观者,恍惚自己离风很远。久居他乡,总在梦中盘点海风里的生长史。

海峡风大。当你的脚尖刚刚踏上台湾海峡西岸的平潭岛,海风便扑面迎来寒暄,一不小心打了个趔趄才得以站稳。这是殷勤的海风给旅人留下的最初的海岛印记。

“平潭岛,光长石头不长草,风沙满地跑。”正如古老的民谣所描述,平潭岛是海风最眷顾的地方。我从小在平潭岛海边长大,常年与海风耳鬓厮磨,对于海风的习性与对海岛植物的影响印象深刻。

当越冬回归的海鸥带来春的讯息,从西太平洋吹来的季风便接踵而来,热情且带有几分咸湿。然后,这阵和煦的海风在春夏季节里短暂兜转,旋即转为秋冬强悍的东北风或西北风。

平潭岛风大地瘠,不宜生长娇花贵树。然而,木麻黄不畏惧风沙贫瘠,不追逐田地,不贪念阳光,也不需要浇灌施肥,只要有一点土壤与水分,就会顽强扎根成长,生生不息。岛上处处有她的影子,海滩、村庄、旷野,一片片、一排排苍翠的木麻黄,她们或粗或细,或高或矮,或挨或挤,郁郁葱葱,苍劲挺拔。

潮起潮落,流年似水。许多往事宛如日历般一页页翻过。但是,平潭岛的木麻黄刚直顽强之秉性,青了又黄黄了又青的丰盈,却萦怀于我这个游子心中……

初春,湿润的海风吹拂,田地里的青苗渐渐伸展着嫩芽。木麻黄却已披上透着精气的绿衣,高昂笔直地站在田埂上,如战士般护卫着稚嫩的庄稼。炙热的夏天,木麻黄长满了绿油油的枝叶,郁郁葱葱。

夏秋之际,从太平洋刮起的台风扑向平潭岛。海风呼啸中,房前屋后一片狼藉,许多花木残躯断臂,木麻黄的树枝落叶飘洒满地。台风过后,我们给稍显稀疏的木麻黄修复整理弯折未断的树枝。几天后,木麻黄便枝繁叶茂,欣欣向荣。

到了冬季,木麻黄枯叶落寂成了她的主色调。泛黄的针叶随着海风吹拂,纷纷地从天空飘落下来,地上积起一层厚厚的、软茸茸的木麻黄针叶。早年这是海岛小孩“耙草”的旺季。放学后,我们背着大箩筐,手里拿着“耙梳”去耙拢枯枝落叶,充作烧饭的燃料。彼时,为了耙拾更多,天刚麻麻亮,我们就拿起“耙梳”,沿着村边的长江澳沙滩,行走半个多小时到芦洋埔北侧的木麻黄树林丛中“耙草”。中午,当看到君山上的村庄飘起袅袅炊烟时,将耙拢的枯叶扎成两捆,用“耙梳”把柄作为扁担挑回。回家的路上,虽然肩上压着沉甸甸的担子,心里却洋溢着劳动收获的喜悦。

季节轮回,长风如歌。木麻黄在春风里成长,在夏阳下茂盛,在秋风中挺拔,在冬寒里顽强成长。我沐浴着海风,在木麻黄树下度过了欢乐而苦涩的少年时光,高中毕业后告别了木麻黄,告别了家乡来到福州学习工作。

都市里,街头巷尾有着绿荫如盖的榕树,婀娜多姿的杨柳,还有姹紫嫣红的花卉。暌别木麻黄树,心头不时涌上淡淡的愁绪……

如今,岛上高耸着许多风车,原先我行我素的海风,终于乖乖地顺应了人们的意志,不觉疲倦地吹动着风车,源源不断地输出绿色高效的风电。早年海岛上的土火灶、风箱,已经沾满经年的风尘封存在古厝的角落,乡村家家户户炊烟袅袅的景象已经淡出了人们的视野,海岛小孩“耙草”的往事也已渐行渐远。

海岛的道路变宽了,路边各种花木也比以前多了。但是,每次回到故乡,最入眼的还是那些朴实无华的木麻黄。木麻黄始终不离不弃,她伴随着海风与错落有致的石厝已经成为忠实的伙伴,她们一静一动,形影相随,默默地装饰着村庄,给海岛增添了灵动与美丽。

风过树梢,时节如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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