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应该为活着这么老

而向短暂的众生道歉

我应该为站在高处

而向低处的人群道歉

我更应该为一千多年的繁茂

向历尽沧桑的祖国道歉

我更愿意成为山上的子民

而不是什么王。在鼓岭，我愿意

做一个披发如冠又不愤世嫉俗的人

愿意伴在一口冷寂的泉眼身边

听它终日轻吟

当我长久地一个人幽居于此

我就会想起那些人那些事

我的心会突然难过

但又想到他们曾有过的事迹

已经都化成风或散落天穹，变成星星

我也会突然激动起来，像一个梦中

迷失很久又找回家园的孩子手舞足蹈

我想我和他们的离去一定是相同的

肤发不在，草木丛生

七月，这些蝉的后代还会重新聚涌而来

为了追忆我曾洒下的那些浓荫

烟台山

一提起烟台山

就想到了你

你踏着古琴的声律

从石厝教堂走出

满树的古银杏张开金黄的叶子

为你鼓掌

你着一袭缟衣綦巾

有妙不可言的美

再见到你时

我已经不是从前的我了

时间正在凋零

而铁栏里还燃烧着不复衰败的灵魂

我想起爱

就想起了仓前山

想起了福州

想起带着月光走来的那个人

绶溪寻古

我想去寻一位叫刘克庄的诗人

路经一道荔林

被好客的荔农留下

一整天，在剥开的荔枝里

流连忘返

我去寻的诗人是我老乡

更像是我的兄弟

都有荔枝般赤子之心

苍天可鉴，我们爱家乡

胜于诗歌

诗歌是我们为家乡栽种的

另一种荔枝

多汁，鲜嫩，甘甜

入喉时会感到

故乡之爱亲切的隐喻

过了十里平溪

到了状元桥

还好桥边“幸有先畴与敝庐”

留一块菜地种植宋词

留一道桥，与八百年相遇

鼓 岭

一座山的宽广

不只在于群山连绵，深林无边

还在于包容世界的微笑

一座山的深厚

不只在于埋在岩石下的矿物

和奔跑的生物

还在于对这些矿物和生物的守望

一座山的雄伟

不只在于伟人的登临

和名人留下多少诗句

还在于人民对自己家园的执念

一座山的高度

不只在于仰望星月的深邃

还在于俯视人间的悲悯

一座山

从肺腑里掏出

蕴藏了一个多世纪的故事

说给世界去听

笛 膜

当我竖起一个手指时

天空倒立而来

等淡蓝色雾飘过山岭和悬崖

海上出现树的倒影

多像我淡蓝色的手指

我用它摸到沁凉的笛孔

摸到人间

最寂静的爱

悠长地，缓慢地

湿滑地……

我进入了下午的深渊

窗 外

树叶在窗外摇晃着

晚照中的胭脂红

落满了天

鸦青色的树叶

劝导我

去缅怀已经逝去的光亮

我落在世界上最小的邮票上

给你投寄

一段时光里的祝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