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版:武夷山下 上一版 下一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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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的诗歌生态圈已然形成

□石华鹏

前阵子参加第十一届漳浦诗人节,注意到诗人节上设有“桅杆论坛”单元,论坛的主题则是:群体与个体的诗写生态,我以为,这是个有意思的论题。因为它指涉了一个重大的时代背景和诗歌现场,即在今日如火如荼的自媒体时代,诗歌写作的新的生态圈正在清晰地显现。三股力量——头部诗歌网站、圈子网络平台和纸质文学期刊之间形成一种媒介多元共生、技艺百花绽放、品读如风似雨的全新的诗歌生态圈。这三类诗歌媒介在诗作的选择、品评和审美追求上,既独立运行,又彼此关联,有时泾渭分明,有时浑然相融,构成一个彼此牵制、彼此促进、和谐运转的诗歌写作与交流的生态系统。而群体与个体的诗写生态正是这个诗歌生态圈中本质性的问题。

这个诗歌生态圈如任何诗歌媒介一样依然显示了它异常的复杂性:个体写作与平台群体之间构成怎样的互为影响的关系?官方诗歌网站与民间网络平台以及纸质期刊之间是否形成新的诗歌美学张力?诗歌写作的功利欲(发表欲、名声欲)是否随着作品面世途径的拓展而淡化?圈子化的诗歌网络平台是促成了诗歌去中心化、平民化、大众化的趋势,还是会形成新的“诗歌茧房”而束缚诗歌的发展手脚?等等。每一个问题都是一个有待深入考察研究的课题。粗略考察发现,在三类诗歌媒介中,头部诗歌网站(中国诗歌网等)为少数,纸质文学期刊百余家,雨后春笋般出现、基数最为庞大、最活跃的要数圈子类诗歌网络平台(微信公众号、微信群、电子诗刊、诗歌APP等)。

全国有多少家大大小小的诗歌网络平台呢?无法统计。它们像身体的毛细血管一样沟通了多少形形色色的诗人和诗作呢?也无法统计。可以肯定的是,它们构成了中国诗歌写作与交流最庞大的地盘和最丰富的根据地。你如果尽可能多地深入各类诗歌网络平台,就会发现它们有共同的特征:志同道合的诗人集合在一起;诗歌水准相当,甚至诗风也接近;诗歌评说的留言以肯定和点赞为主。比如我常关注的一个诗歌微信公众号,就是一种“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的诗人自发聚集地。诗人来自天南地北,诗人之间存在互相影响的现象,作品之间有一种无意识的自觉的“相似性”。久而久之,这个诗歌群落之间便埋下了一种“艺术风险”——因作品风格过于接近和雷同,将会造成诗歌活力的退化和艺术的钝挫。所以,在诗人个体与群体之间,要警惕网络平台成为一个排他性的“诗歌茧房”。如此的诗歌网络平台,几十几百人不等,大抵有个主编或三五人的小型编辑团队,大家一起写诗,一起读诗,收罗自己认可的诗作或诗论,推送到平台上,供转发传播和点评。平台阅读量大了,有广告,有一定收入,不过更多的是为诗歌趣味和理想而做。

同时,这个诗歌生态圈也显示了它健康、良性运转的一面,开放、自在、纯粹,是它的精神本质。无论你是一位什么样的诗人——不同的性情、各异的诗歌理想追求、各样的艺术水准——你都可以在这个生态环境中找到自己的位置、自己的网络群落。诸神归位,各显身手。也就是说在今日这个自媒体时代,你可以凭借天才和努力获得名声,获得粉丝,获得尊重和荣耀;你也可以成为诗歌“刺头”,挑他人的毛病,刺破五彩的诗歌“肥皂泡”;你也可以成为一个甜腻诗人,小资、打油、口水无不可,自有你的广阔天地;你也可以龟缩一角,平和清静地写诗,精进诗艺,成为博尔赫斯说的那样:“我的写作不是为了名声,也不是为了特定的读者,我写作是为了光阴流逝使我安心。”

我们可以看到,今日诗歌写作的最大变化之一是,由期刊发表时代进入网络流量时代。一首诗写出来,发到自己的微信平台,或者贴到各类自媒体平台,或者大型诗歌网站,寻求阅读和认可,点击量和点赞的大拇指成为另一种荣耀。如果更幸运,被更多人转发,形成“10万+”的作品,形成某种诗歌现象,一举成名,成为诗歌网红。与这种传播速度迅捷、阅读方便、科技感十足的自媒体平台相比,我所编辑的纸质文学期刊似乎有点“灰头土脸”了,编审、排版、印刷,要经历漫长的时日,虽然纸刊发表的难度依然存在,但曾经的纸刊时代诗歌发表所带来的那种兴奋感、满足感和荣耀感正在慢慢消减和弱化。我们不得不为纸质刊物的前景命运堪忧,当然出路也不是没有。或许,纸质文学期刊的诗歌栏目在今后的存在价值,是确立和张扬一种清晰的、高蹈的、个性的诗歌美学主张,把它落到实处且持之以恒,重建另一种诗歌发表和诗人推介的门槛和荣耀。

当下,文学出圈、破圈的话题如火如荼地进行,这一话题表达了人们对文学内部生产固化僵化的焦虑和文学外部传播深度广度的渴望。时代巨变、媒介革新、文化转型给文学这门古老行当的承续和发展,带来了新的焦虑和渴望。信息巨大的增量和流量让文学的信息(知识、见识和精神)传递本质在这个时代显得贫乏,文学的想象力日渐落后于火热的现实;从纸质媒介过渡到数字媒介,传统文学在文字和纸张之间建立起的亲密无间的二维关系被多维的数字媒介弄得有些黯淡无色,纯文学读者锐减;文字系统所创造的文化正在被人工智能系统所创造的文化接管,由媒介平台的模型和代码系统构造的“真实世界”正在挑战文学所虚构和描摹的真实世界,与流行的社交平台及短视频相比,今天的纯文学在多大程度上参与了时代文化的建构呢……新时代的诸多变化,似乎让纯文学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圈子之困”,如何破圈?——这一问题顺势而来,不得不去面对。

而有意思的是,目前,诗歌却是在这个时代中成功出圈和转型的一种文学体裁,它的受众和关注者甚众,其根源在于诗歌的精致短小利于数字化传播和接受,由此也催生了更多的人投入到诗歌创作中,诗歌的形式契合了这个时代快速的节奏,诗歌的写作与赏读进入到生活的洪流中,成为网络时代的艺术一景。

近些年来,诗人的成名和出圈已经不靠期刊发表和评论家评论来推动和实现,而是靠网络平台和流量。巨大的流量可以将一个默默无闻的诗人一夜之间推向诗歌名利场的顶端,有些诗人单首诗的点击量可达2000万,诗集销量10万册以上。这是令人惊叹的诗歌传播盛况。之前,诗人的成名走的是期刊发表、评论研讨的路子,这条路显然已被网络平台和流量所取代。这一诗歌现象的出现,也标志和证明着诗歌写作由期刊发表时代进入了网络流量时代。但是,网络流量时代也代表有着无限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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