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版:武夷山下 上一版   
上一篇 下一篇

山村之梦

邱 灵

远山是给时间松绑的绳,弯弯曲曲拉扯延伸,不用管将去的地方有多远,只管动身前去。

“十里湾环一浦烟,山奇水秀两鲜妍。渔人若问翁年代,为报逃秦不计年。”这首广为流传的《霞浦山》出自宋代诗人、词人谢邦彦的笔下。当年,他从一片叫柏洋的山乡走出去,晚年又辞官回到了故里。故园是诗人一生中的梦境,不论行至何处,牵念起的都是这一番桃源景象。

柘头亦是如此,像是远方伸来了一双大手,一把将你拉住,带你出逃,逃出市嚣,逃出工作,抬起头,看骄阳不时躲进云层,洒下片片阴凉,看陡转的山路忽隐忽现,看一抹鸡蛋黄跳出绿色山林,看一张老照片里的宅院变换了今世的模样,看一垄又一垄的葡萄棚架规模可观,直到迷迷糊糊中被两串鞭炮震醒,升腾的白烟氤氲出几张纯朴热情的笑脸,才确定自己已经到了这个坐落在霞浦县柏洋乡的小山村——柘头。

或许是现实中的高和远造就了它的遗世独立,又或是传世的奇葩从来就默默绽放在人迹罕至的地方。

小小的柘头村,自开基祖谢十九公徙居以来的700多年间,孕育出进士、诗人、词人、秀才等诸多文人名士,有着“进士故里,秀才家乡”的美誉,还曾在一年考上了18个秀才,被乡里称为“十八学士村”。新中国成立后,柘头亦涌现出不少各阶层文化人。

有人说,“家有名人,谁人不争”,尽管关于谢邦彦、谢翱的故里之说还存有争议,但柘头人始终恪守“耕读传家”“读书是福”的家训,使之浸润在柘头村的里里外外和每一个谢氏后裔的心中。

今人在村前塑起“谢邦彦雕像”,在村中兴建“闽东谢翱文化园”,修复朱熹曾造访过并题写了“岚坪书院”石刻碑文的原址,在谢氏大宗祠中供奉“谢安公雕像”,设计洋洋洒洒的百福堂,以及在重大节庆里举行拜谒先祖、团结族情、为学子奖助学金的盛大仪式,这些都无不彰显着柘头崇文重教的文化氛围,而流传在坊间的奇闻趣谈,也一次次在谢氏子孙的回忆里、言语间、笔耕下重现:相传谢邦彦为了读书不被打扰,常常用木梯爬上草楼,让人抽出木梯,自己躲在草楼里勤读,为此留下“抽梯苦读”的佳话;在过去,柘头村家家户户的厅堂都挂着一个“字纸篓”,用以装放废弃字纸,并被要求送到溪边焚化,以示爱惜字纸,尊重文字,至于焚化也有一番讲究;还有一件趣谈,据说嫁进柘头村的媳妇三年后都可以写对联了……凡此种种,都成了今生今世的证据,印证着柘头人对读书育人的重视,对先辈生活的怜惜,对乡风乡俗的延续,对文化、历史的敬重和传承,我想,这就是他们最重要的身份认同,是他们的根和源。

其实,曾经有过的生活,谁能说出全部的真实?即便证实了以往的生活,一个小山村的兴衰又有谁来见证?

一条贯穿村里的溪流流淌着清澈的山水,溪边一溜叠错的瓦房依稀可见旧时风貌。生活在村里的人已经少得可怜,昏昏欲睡的老者,悠悠行走的大娘,就连时间都倦怠了,倦怠得就像泡在水池里开瓣的苦瓜,一点也不想被打捞起来,继续做个仰面躺着的漂流者吧,漂到哪儿就搁哪儿。

不远处绿油油的稻田呈现着另一番气象,在这个扬花授粉的季节,成群的蜜蜂嗡嗡振翅,马力十足,紫莹莹的茄子,光洁可人,却无人采摘,一些坠着枯藤干瘪了。直到田家餐桌上摆满了鲜美无比的果蔬和畜肉,才又一次感受到烟火人家的气息和山野地头的勃勃生机。

这是我看到的柘头,荣耀与沉寂,原始与新生,柘头人尊崇的“第一等好事是读书”,不论在过去还是将来,都是一粒种子,伴着柘头人出生成长,哪怕漂洋过海,都能开花结果,就像是一场梦,在梦里一回头,就看到前世的一双巨翅,迎着风一开一合,用它的力量,在今生的梦中飞翔。

版权所有 ©2021 福建日报 fjdaily.com 闽ICP备15008128号
中国互联网举报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