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版:武夷山下 上一版 下一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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甜甜的年味

余万有

每逢年关,在乡下长大的我总会忆起儿时家乡过年的一些事来。

进入腊月,村里人就开始做有甜味的“白糖”以及“米子”。“白糖”是村里人对麦芽糖拉糖后成白色的称谓,是春节重要的甜食,还是制作“米子”的黏合剂。“米子”是春节时招待亲朋好友的零食,也是春节拜年的回礼。

农村的妇人们个个都是制作“白糖”的高手,家家户户都有一套制作“白糖”的秘籍。制作“白糖”的原料很简单,只需小麦、糯米和水,但工序却很烦琐,需要育芽、蒸米、发酵、滤渣、熬糖、拉糖等工序,每道程序都马虎不得,稍有不慎,前功尽弃。

做“白糖”前,得先育芽。母亲将买来的小麦粒洗净,用温水浸泡24小时后捞出,放入早已洗过的抽屉内,蒙上纱布保温。为防止麦芽霉烂,每天都要揭开纱布,用不超过30℃的温水淋芽两三次。三五天后,麦粒发芽到三四厘米长,便可将其放入石臼内捣烂待用。

与此同时,还要准备做“白糖”的糯米饭。母亲将已在水中浸泡了4~6小时的糯米捞起沥干,用饭甑蒸熟,再铺摊在竹簸箕上晾凉。香喷喷的糯米饭,摊开时散发出浓郁的米香,总会吸引嘴馋的我们飞奔回家,抓一把揉成一团,反复在手上颠簸,就要把饭团往嘴里送。“不急,小心烫着!”母亲笑着叮嘱。

糯米饭完全冷却后,再倒入干净的陶缸,加入捣烂的小麦芽,搅拌均匀,添入凉开水,盖上木板盖子,并用棉被包好保暖,就可以静静地等待发酵了。加入的凉开水既不能太热,也不能太冷。太热,做出来的白糖会太黏稠;太冷,做出来的白糖会酸。若保暖不当,糖也会发酸。几个小时后,糯米饭便会“化”了,融化的水带着甜味,说明“出糖”了。至此,南方的糯米与北方的小麦完成了“米麦恋”。

滤渣时,母亲会将发酵完全的麦渣和饭粒倒入方木架上的纱布袋中,并扎紧口袋。这种交叉型的方木架子,往往是木匠来家做木工活时的赠品。木架子的中间压了板条,解决了用手挤纱布袋既费力又不尽的麻烦。只要在手柄一端上下移动,塞在里面的糖水便可从纱布袋里轻易挤出,流入下方的大铁锅中。挤去糖浆的麦渣和饭粒,母亲是万万舍不得扔掉的,因为那是乡下喂养猪、牛的好饲料。

熬糖是最令人期待的。熬糖的火候是关键,需要时刻紧盯火的大小。火大了,容易熬老,口感不好,拉糖的时候还容易断;火小了,熬的时间过长,糖又太稀,而且还不好拉糖。熬糖时,我们小孩打下手,负责烧火。最开始,用旺火猛烧熬糖。母亲用锅铲不停地搅拌糖水。在空气和温度的作用下,糖水沸腾成雨点泡、米筛泡、牛眼泡,慢慢变得松软、黏稠。颜色则由先前淡淡的乳白色,逐渐变深,最后变成琥珀一般的金黄透明,体积也只剩下不到原来的十分之一。熬糖熬到什么时候算好,凭的是经验。用筷子沾一滴在冷水里溜下去,成圆珠,不会散开;或筷子拉起来成片状,放入冷水中取出,是脆的。说明糖熬好了,可以起锅了。母亲会叫我们赶紧撤火。还会卷一筷子糖给我们吃,作为烧火的犒劳。

熬好的糖舀出来,经过冷却、变硬,就可以开始拉糖了。拉糖是力气活,当然得男人来干。吃过晚饭,轮到父亲上场了。拉糖有专门弯曲的硬木棍钩,父亲将硬木棍钩固定在厨房的木柱上,拿着糖在硬木棍钩上不停地来回绕圈、拉扯,慢慢地,糖由原来的黄澄澄变成了银白色,“白糖”才算制成了。

绝大部分“白糖”是用来扣“米子”的。母亲称好扣“米子”的白糖,先保存起来。剩余的才是用来做过年的零食。母亲会用“白糖”包上炒好的花生、芝麻粉等配料做馅,或者直接将“白糖”揉搓,拉成条,一边抽,一边剪。在清脆的剪刀声中,香香甜甜的硬“白糖”和软“白糖”便都做好了。母亲用盒子将它们装起来,待春节期间与街坊邻居、亲朋好友享用。

那时,“白糖”不是天天都能吃上,只有春节才吃得到。随着经济水平的提高,现在各类春节食品丰富多样,甜食更是琳琅满目,农村的孩子们不再馋“白糖”了。加上“白糖”制作工序烦琐,耗时、费力,也很少有人去制作。若干年后,或许制作“白糖”的技艺也会消失在时间的长河中。

母亲已年迈,好多年没有做过“白糖”了,自然也就没有做“米子”。街上有专门制作“白糖”“米子”的店铺,想吃时,我就去买一点。吃着“白糖”“米子”,触开了久违的味蕾闸门,就会想起儿时甜甜的年味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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