灶台前的母亲

母亲总是围着灶台转

扎着青色的围裙，守着瘦瘦的岁月

母亲早醒

用力咳出几截尘灰，天才放亮

炊烟轻摇，曙色朦胧

带出一片鸡鸣犬吠之声

锅碗瓢盆是一群等待喂养的孩子

一大早就叮当作响

照看着碗里，揪心着锅里

上顿与下顿是每一天都要解答的难题

母亲操心

母亲的身子不是空空落落

就是烟火弥漫

生活艰难，日子温馨

土灶干净，屋子暖和

土灶养大的孩子心中都藏着一间木屋

无论走了多远

都想着回家

回过头，我泪光盈盈

看见岁月深处

一直坐着一尊菩萨

书生父亲

一个前世的读书人

流落今生

成了农民

成了我的父亲

几本发黄的竖排古书

用红布包了又包

像隔世的魂

总是担心丢失

隔几天，就要拿出来相认一回

穷乡僻壤的岛上

四面汪洋

父亲是一叶孤舟

白天荷锄耕地，晚上就载着满天星光

回到前朝

指点江山，品说历史风云

这时，小屋安静，灯火可亲

一个农民的孩子足不出户

看见了大海，摸到了高山

后来，这个孩子成了书生

他把父亲的离去理解成

尘缘已了

在故乡，我留有一间空空的屋子

在万家灯火中，假装我就是其中的一盏

假装我还有故园一角

假装叶落了

还可以握住一片温情

一间空空的屋子，没有烟火的屋子

就像一个找不到家的孩子

张开口，在暗夜里喊

街道整洁，房屋新鲜

能敲开谁的门

能向谁举手致意

故乡，故乡，已认不清我的模样

青山依旧

但草木一年比一年茂盛

林木葱茏处，是不是也有瓦房几间

炊烟几缕

轻声叩问，会不会响起

乡音几声

没了爹娘，故乡就成了回不去的地方

记忆涨潮

我就站在梦的边缘，看着自己

一次次路过故乡

一间空屋子是我蜕下来的躯壳

替我守在家乡

忍住了声响，但没忍住忧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