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版:武夷山下 上一版 下一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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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人书

□朱慧彬

我童年时好读书,能读到的大多是小人书。

夏日的雨天,半卧在藏有小人书的老屋阁楼地板上,抱着灌了油菜籽的枕头,或枕或垫在胸部,仰卧、俯卧随性。雨打在青瓦背上,或急或缓,如同乐曲,此起彼伏。若是雨点大,叮咚的声音,如鼓点如音符如踏歌的行板,极是好听。

上小学低年级,我看的小人书有素描版的,也有工笔画的,插图下配着一两行注解,都非常精美。因为都是静态的,于是我们总是拿了半透明的信纸临摹,小人书的插图便成了我绘画的启蒙老师。

雨天的书大多是紧急顺来的,因此读得也快,大多囫囵吞枣地读完雨就停了。雨一停,便要下地干活,若是风住雨疏仍不肯下楼,或者看着看着忘了午饭或晚饭时间,那就会被父亲拧着耳朵请下楼来。

童年在灯下读夜书,是绝不敢读《画皮》《聂小倩》《孙悟空三打白骨精》等鬼怪志异类的书,生怕美丽的女鬼或者狐狸精深夜来敲门。

暑期到来时,最快乐的是放牛。因为放牛季就是农忙季,我爱放牛多半是因为可以堂堂正正地放下课本独宠小人书。

一手牵着牛,一手执着书,牛用鼻吸驱走虫蚁,一口口咀嚼至嫩至香的夏草,吸取天地之精华;我则用目光抚摸书页,一行行如饥似渴地吞食至甘至醇的文字,吸纳知识之琼浆。所谓“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或许就是这种不能说不能道的领悟。

在物质匮乏的乡村,能读到的书自然不会太多,常常一本书要传遍整个村庄。而一旦得书,那种快意,真如三日不知肉味。

若是没有书可读,即使到了放牛的时间,也往往听凭系在树荫下的牛绕着树桩打转转,一遍遍地发出饥饿的催促声,也充耳不闻。直到家里的长辈发了脾气,才放下作业本,极不情愿地从凳子上起身,憋着一肚子气迈出门槛。即便是出了门,可那步子却是慢慢吞吞的。

若是腰里夹了本书,那情形可就完全不同了,不仅兴高采烈,而且脚步如飞。

戴一顶草帽,在饱和的阳光下,在浓烈的光影里,骑牛而行则别有一番滋味。人在牛背上,牛在风景里。村道弯弯,溪水潺潺,稻浪麦浪,五谷飘香;村道两旁、田埂边上,碧草连天,秀色可餐。那里是美的故乡,那里是牛的天堂。

骑在牛背上看书,牛是忠实的,是知晓来回路径的,你不用担心脚下的路。而在牛背上看书,书是温的,文字是甜的。在牛背上看书,那是一种慢生活,是一种可以慢得忘记天地日月、忘却是非功过、忘怀前世今生的悠游时光。

遇到极好看的小人书,通常会将牛牵到草塘子里。草塘水草丰茂,各种闪着金亮的绿植足够喂饱牛肚子。我则与同伴们躺在阴凉柔软的草坡上看书。“流水汩汩东去,飞光忽忽西沉”,那种自由自在,那种率性愉悦,可谓人与牛各得其乐,各得其所。

小学毕业后,小人书便渐渐地淡出我的生活。后来,父亲要盖新房子,就把老房子拆除了,阁楼自然也不复存在,而那些伴我度过美好童年的众多视如珍宝的小人书也不知去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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