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溪边石桥头的悬崖峭壁上长着一棵松树和几棵叫不出名的杂树。远看过去，像在攀岩的运动侠，近看它们却是长在峭壁上石缝间。树的根部像老鹰的巨爪，牢牢攥住凸凹不平的岩石，身体以各种生长姿势紧贴在悬崖上，似乎就怕哪一刻疏忽放松了。

那树的种子什么时候落在岩石缝隙，又是什么时候长了出来，没有人知道。自打我小时懂事从桥头经过，就好奇那几棵树缘何长在悬崖峭壁上。树其实并不怎么大，叶也不怎么绿，树皮结的疙瘩比平地上生长的树皮更厚且粗糙，有些奇特。脑中的问号从没解开过，转眼间风风雨雨几十年过去，那几棵树还在峭壁上。岩壁上缺土壤、少营养，也没长大多少，倒只为那峭壁点缀出了几抹青葱的颜色。

也许是老天的刻意安排，才使这些树将生命和梦想一起嵌入那堆岩石里。说是为自己而生，却也是为悬崖而活。或许它们也曾有过饱满的梦想，想着像其他树一样把根扎进平坦而又肥沃的土地，茁壮成长为枝繁叶茂真正意义上的大树，也省却了日夜的胆战心惊。

有次，从山的半腰斜着绕道到了崖顶，才得以与那些树近距离接触，看到它们“庐山真面目”。那几棵树的根部没见到泥土，只覆盖着一些枯枝败叶。它们的根有的顽强地伸入岩石裂缝深处，有的顺着岩石表面裂口不停地生长，展示出极强的生命力。树根像血管一样在岩石缝隙间隆起，一边吮吸着石缝里的水分，输送到枝叶上去，一边牢牢抓住岩石，不至于倒下悬崖。

一年四季里，夏天最是考验树根的信念和意志的。炎热和暴晒之下，石缝里水少了，树根得伸进更潮湿的地方，最大努力和限度给树枝供应水分，保证生命长青。当然，最具挑战的是台风的来袭。沿着溪流刮来的呜呜作响的大风，把树枝吹得摇来晃去，看似就要从悬崖峭壁上倒下去，却又反弹回来立住。此时，鹰爪般扎进石缝里的树根，必须付出比平常更大的力气，才能使树屹立而不倒。当然，最终也有些柔弱的树枝禁不住大风的肆虐，落在了悬崖下的桥头路中。

冬天的寒冷也是对树根力量的考验。纷纷扬扬的白雪冰冷地凝结在树枝上，枝头每多落一粒雪花，树根就得被石缝多勒出一道疤痕。有时为了“自保”，也不得不断了个别被雪重压的枝条。

树根喜欢春天，也喜欢秋天。春天石缝里潮湿起来了，树根欢天喜地把水分输送到每一条枝叶，蓬勃起绿色的生命。秋天的凉风，温柔而有力地疏去黄叶，积蓄起力量。

看着悬崖上的树根，也想到曾看过的根雕作品展。那些平时不怎么上眼的树根，在艺术家手里却成了栩栩如生的人物或飞禽走兽，被赋予生命。

其实，树根们压根儿没想着要成为艺术作品而受人观赏，它们只是默默承受着生命中的际遇。努力成长，努力向上，恰如悬崖上的树根，奇特的形状谱写着令人钦佩的生命赞歌。树根如此，人亦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