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版:武夷山下 上一版 下一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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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豆熟

路来森

黄豆的成熟,是从一片片豆叶开始的。

豆叶,变黄——从下到上,从枝杈到枝梢。

豆叶变黄,一定是从一株豆棵的最下方开始的。它有一个渐进的过程:最初,是叶片边缘黄,渐渐浸向叶心,直至一整片叶子完全变黄。豆叶初黄,很美,那份黄透着一种黄金般的质感,甚至让人感觉出一种金石般的硬朗。

最下方的豆叶开始变黄时,豆荚内的豆粒已然饱满,只是还没有变硬,还没有变黄,豆粒青青,豆荚青青。此种状态,谓之“青豆”,这个时候,也正是吃青豆的时节——中秋前后。

青豆时节,乡下孩子最喜欢出坡烤青豆。简单极了:就地取材,堆一堆柴草,拔几棵青豆,带叶带棵一同烤;干柴烈火,噼里啪啦地燃烧着,豆棵于火堆上不停翻转,豆叶烧尽,豆秸烧黑,青豆也就烤熟了。趁热剥食,呵口气,青豆的自然之香,氤氲而出,弥漫四野——那感觉,真个叫作美。

豆叶黄到一定程度,边缘就会蜷曲,在蜷曲的过程中,叶片变黑变枯,甚至连叶梗也枯了。直到有一天,秋风一吹,咯吱一声,一片片叶凋零而下。此时,豆荚开始变黄,豆粒开始变硬。这个过程中,豆棵的伴生物——豆虫,也长大了。

豆虫,是专生于豆田的一种秋虫。

长大了的豆虫,圆滚滚的,在豆叶间蠕蠕而动,看上去颇有些吓人。但此时的豆虫,却是乡间的一道时令美食。可炸而食之,亦可烤而食之。

我曾在一所乡村中学工作几年。伙房的大师傅嗜酒,在卖完饭菜之后,总会小酌。秋天豆虫肥腴之时,他小酌的佳肴,就是两只豆虫。不多,每次就只两只,用油炸。炸后的豆虫,表皮焦枯,体形膨胀变大,内里蛋白凝结。我不敢吃,只问过大师傅啥滋味。大师傅说:“咬一口,满口糯糯的虫香。”

虫香,是一种什么样的味道?我想象不出来,或许像秋风过野的味道吧。

豆虫很奇怪,只吃豆叶,不吃豆荚。豆虫在豆叶上蠕蠕爬过,就会留下一道道裂缺或者洞窟。裂缺、洞窟,削弱了豆叶的光合作用,于是,豆叶加速枯败。本来豆叶密集的豆田,会因此荒疏起来,黄豆的成熟,因此而加速。

豆叶枯黄,凋落到一定程度,一株豆棵就只剩下棵梢和枝梢处的寥寥几片豆叶了。这几片豆叶,高高地挑着,色彩黄黄,孤寂、飘摇,秋风瑟瑟中,翩翩如蝶舞。

此时,豆荚变黄、变黑、变枯,已经完全成熟。站立田头,放眼远望,大片的豆田里,裸露着的全是一串串豆荚。灼目极了,也丰实极了,淋漓尽致地演绎了“丰收”二字的意蕴。

晴朗的中午,你站立田头,就会不时听到噼里啪啦的声响,那是豆荚在爆裂。一粒粒黄豆,顽皮地跳出豆荚,金星一般闪烁着。仿佛是一种催促,催促着农人赶紧收割。

垂首再看看地面,地面上已经堆积了厚厚的一层豆叶。豆叶枯黄、干燥,风吹过,发出唰唰唰的声响,仿佛在咏一首叹息的挽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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