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贡鸭山村看红锥古树群费了点周折。第一次准备去的时候,初秋的闽南突然一连几天多雨,朋友劝我,雨天路滑,不适合进山,于是只能坐等天晴。第二次想动身是在半个月后,这天天气晴好,红日当空,终于顺利踏上了去村里的路。
因了等待,对这片古树群莫名多了些许期待。
一路朝上,当海拔近一千米时,红锥古树群已然展现在眼前。这是一片绿意盎然、苍翠欲滴的世界,从远处望去,笔直的树干高耸入云端,茂盛的枝叶在树顶延展开来,如同一把把巨大的撑开的蘑菇伞。当用这样类似于童话的语言来形容它时,这片古树林的确是让我感受到了童话般的诗意。
拾级而上,随着鹅卵石铺就的台阶步入林间深处,绿意与诗意便逐渐沁入心脾。初秋的清风略有凉意,一阵一阵的,裹着花草、泥土、虫蚁和枝干间露珠的气味徐徐吹来,散发出一种独属于山林大地的芳香气息。
村里人告诉我,这片树林共有59棵古树,有40株是红锥树,还有一些甜锥、闽粤栲、毛锥、赤楠等树种,平均树龄有200年。在这里,红锥是当仁不让的主角。来之前并不怎么了解红锥树,我对红锥这一物种的认知,仅限于小时候吃过其果。来之后我才知道,红锥俗称红梨木,实际是一种上好的红木,灰白色的外皮被苔藓包裹着一层绿色,从外表看,红锥上下无一点红色,它的红是在枝干内部,木质呈褐红色,边材呈淡红色,因为材质优良、纹理美观且坚硬耐朽,常常被用于高级家具、造船和车辆。
秋日未竟,但每棵大树根部已经覆盖了一层厚厚的枯树叶。若是在5月—8月间来,一场清雨过后,你便会发现枯树叶里冒出的“红伞”,这些星星点点被称为“红菇”的东西,是一种至今也无法人工培育的菌种,因为营养价值高常引来附近村民争相采摘。但你若是在10月来,古树林也定不叫你空手而归,此时的红锥果已然成熟,随时会从高高的枝头“吧嗒吧嗒”掉落。
在这样静谧幽深的古树林里,你会忍不住思考起大树与人的关系。幼时旧屋边上有一棵大榕树,在我外出求学那几年,每每梦到家里,那棵大榕树总会在梦里闪现,仿佛是永远的背景板。这大概是因为潜意识里,大树已经是我人生记忆里的一部分。人与环境总是密不可分,一棵树、一盆花,往往会投射出我们情感深处的深情和依恋,所以鲁迅才会时不时想念那棵“高大的皂荚树”,三毛会希望“如果有来生,要做一棵树,站成永恒”,而舒婷则说,“我必须是你近旁的一株木棉,作为树的形象和你站在一起”……
跟很多遗世独立的古树群不一样的是,贡鸭山古树群就在村子中央,它是这个村子的一部分。
贡鸭山村原名草籽山村,因村里有座远近闻名的贡鸭山而更名。贡鸭山村素来土地贫瘠,荒草多农作物少,唯有这片古树群几百年来一直郁郁葱葱。红锥耐阴、喜湿润,尤其在土层深厚、疏松的酸性土壤上生长良好,不仅自身适应力强,还能改良土壤,涵养水源。我在村里遇见许多被贡鸭山村吸引而来的“新贡鸭山人”,他们不在这里长大,却希望在这里颐养天年,就这点而言,他们像极了这片红锥林——适应、融入、改变,既为自己,也造福这片山林。
我问同行的朋友,什么季节是红锥林最美的时节,他说那得是春季,红锥林开花的时候可谓“白雪罩青山”“冰凌满枝头”。但他又摇摇头说,其实秋季也不错,有很多人会带着孩子来捡锥栗。可夏季可以避暑,红锥林还会产红菇和金线莲,还是夏季好……
“山中无历日,寒尽不知年”。如果说我对古树群曾有过想象,那么这片红锥林便是我想象中的模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