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国华笔下的“掌上花园”是什么样子?花园中花木种类有多少?这些问题的答案,取决于花园里花木的颜色、姿态、形状等元素。这也是《掌上花园》(深圳出版社2024年7月版)令人难忘的首要缘由。然而,王国华的写作并未停留于此,它还有需要用心去感受、用灵魂去体验的许多面。
王国华见过许多花木,他逛遍深圳的大街小巷,于其中留下或快或缓的脚步、或兴奋或疲惫的背影。这是王国华的花园,也是王国华的深圳。偌大的深圳,被他提炼、浓缩在一棵棵树上、一朵朵花中。合欢花纤细、轻柔、粉白,在微风中轻轻摇晃,仿佛一个个粉色的小绒球。女贞的四瓣儿小花,每一瓣都很小,平摊开,中间伸出一根相同比例的花蕊,细细的。炮仗花粗细长短类似小拇指,一个挨着一个,橙黄色,累累成串,如鞭炮一般挂于墙头。番石榴花呈白色,似蝴蝶,或五瓣或六瓣,凑近了才能闻到香味。
对花木有如此翔实、细微的描摹,非细心且长时间观察不可。以我之眼,观天下之花木。在王国华这里,首先是冷静的审视。细心即冷静,而后才有深情。在他眼里,花木无所谓名贵与非名贵之分,它们是彼此平等的存在,在同一片天空下俏丽,在同一块土地上生长。每一株寻常可见的藏于某个犄角旮旯的花木,都是独一无二的。高与矮、香与臭、浓与淡、繁茂与稀疏、活泼或枯萎,均不被他作为另眼相待的缘由。至此,《掌上花园》有花木志的模样。当然,它只是散文家一己天地里的采撷与记录,其文字随心随性而来,无须亦不必把它与科普画等号。
依着王国华描写的样子去寻找,不必去远地,只需在近处,想必也会有所收获。由此可知,这是一本教人行动的书。不一定非得跟着王国华散步、观察。而是可以在读过此书之后的许久,因一次相遇、一场邂逅再度想起。想起之后,花木便是不可忽视的存在。不会与之擦肩而过,也许驻足片刻,也许伸手轻抚,也许定睛观察,也许拍照之后借助手机软件了解更多。
更重要的是,花如人一般有精气神。这是比喻也是拟人。这样一来,花不仅是花。花或花木是独特的存在。这取决于这种花、那种花给人带来的不同感觉。含笑花凋谢时,先落一瓣,再落一瓣,还有几瓣会在枝头多挂几天。是犹豫也是流连吧?不管犹豫还是流连,总归是不舍。是孩子对母亲的眷恋?当其他花木已然休眠的时候,紫荆却正浓荫如盖,散发缕缕暗香,就不能不说是异样的存在。薇甘菊顾名思义当是柔和的、温软的,未曾想霸气十足。它所过之处,影响那里植物的光合作用,让它们无法繁衍生息,以至于数量越来越少。
“花朵的性格由人赋予。”这是王国华深知的,行文时他并不强求写出其性格,有则写之,无则放过,一切随心随缘。许多时候,作者并未明说,恰恰给人思考的余地。他知道,人与花木、花木与人依靠的是缘分。即便他写出这么多种,未必每一种都与人有相同的缘分。因而,他有意留白。给花木留白,亦给心灵留白。这样一来,文本就有无限张力。不把话说满,这是王国华在读者面前的有意“示弱”,也是他在花木面前的自知之明。
花木是自然中与人最近的一分子,思考花木对人之意义正是思考自然对人之意义。被王国华由内到外观察过许多次、体味过无数次的花木,反过来,给包括王国华在内的人们以无尽启迪。更重要的是,它们给人的启迪是不一样的。放在不同个体身上,即有不同答案,而且答案不是固定的,是流动不拘的。这既体现出作家的心思细腻,更体现出花木的丰富与博大。
写野姜花的最后一段,既有趣又有味:“我用双手拢住那些香,感觉它们在手心里撞来撞去,暖洋洋的。它们不是要逃出去,而是表示亲热。我小心地捧着,来到妻子面前,悄悄松开……”野姜花的香,带来的是对童年村边河水味道的怀念,把花香送给妻,就是把童年点滴送给妻,把妻带进自己的童年。
对作者来讲,花木不只是花木,更是家,不是某个静止不动、占据一角天地的家,而是无处不在、无时不在的家。家,是地理空间意义上的,它有形;也是精神意义上的,它无形。
在自然面前,人归根到底是受益的一方。看花木赏花木,本是人间幸事之一,亦是人生乐趣所在。只需走近直至最终走进,花木就会矗立在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