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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水流深的叙述

——评林那北小说《春江水很暖》

詹小禾

林那北小说新作《春江水很暖》(《人民文学》2024年第8期)可谓文如其名,作者以一种春水般脉脉流动的势态组织全文,小说技艺上的娴熟从容让读者全身心地沉浸在似水流淌的讲述中,并不因文本语言、情节结构或逻辑节奏等技术要素感到阻滞。小说从看似俗套的猜测开始,一层层揭出真相,辅以“春江图”制作的双线结构,保证了对人的叙述和呈现的第一性,以人与人心灵之间的联结贯穿始终,最终闪烁的则是人性坚守的光辉。

在情节设置上,小说从珊珊的电话开始,又抛出丹梅与陈德婚姻的种种平淡庸常,于是当疑窦生出,读者的思绪自然而然地指向老套的婚外情。这种思维一方面降低了读者的预期,另一方面也给读者带来了某种安全感,便于读者在小说之初快速进入文本。故而当珊珊出现,婚外情对象的身份被证伪,疑问重新产生,读者的神经又被调动起来。我们误以为见面会是疑问揭开的瞬间,但却被轻轻移走,于是在微妙的失望中,对真相产生了更加浓厚的兴趣,从而更迫切地进入了文本。

人与人,尤其是女性与女性之间的连接,无疑是小说叙事结构的最精巧之处,仿佛是“快马轻衫来一抹”的随意,却产生了“溪上青山三百叠”的意蕴。小说提到的五位女性,丹梅、丹桃、母亲、珊珊、庄明再娶的妻子,彼此之间形成了一种独特且颇为深刻的女性联结。

在角色塑造方面,丹梅无疑是最动人的角色。作者偏爱她,不仅以“梅”为她命名,更令她对数字敏感,让她将年少修习舞蹈的经验熟记于心,在庸俗的生活中依旧持有心灵的火焰:当陈德表示要使用腰果漆来绘制“春江图”时,她可以坚定地拒绝,而非屈从。

构成小说双线结构复线的“春江图”,基本上是在丹梅的呵护之下逐步完成的。春江水暖鸭先知,丹梅意识到自己对大漆工序敷衍的时刻,成为她觉知真相的前兆,从这个角度上讲,大漆也是丹梅的春江,她涵泳其中,在自我节制与修养中真正与大漆共鸣,并最终超越。

小说从真相揭开到故事结束,篇幅很短,而真正的爆发其实也集中在丹梅毁坏“春江图”的时刻,但是却带来了惊人的震动。“春江图”对丹梅而言其实并不仅仅是上百万元的生意,而是过去为它倾注的日日夜夜。读者与丹梅一同经历小说中的一切,从真相被揭开到漆画的行将完成,我们清楚她为“春江图”付出的时间与精力:人是投入时间与精力就必然伴随投入珍爱的物种。从她拒绝用腰果漆,即使和丈夫争执也一定要用大漆,毫无厌烦地进行每一道工序的行为中,我们明白大漆是她生活中必然坚守的事物。

我们透过她的眼睛,看到漆画的“鲜丽中有内敛,明净中有拙朴”,进而了解了她对“春江图”、对漆画看得很重。生命之中必然会存在一些被我们看得很重的东西——当丹梅将“春江图”毁坏时,不难领会这种毁灭的悲剧色彩及其美学意味。珍贵事物的毁灭,让我们看到一种更深沉的坚守,也凸显丹梅如大漆一般通透厚重的性格。

《春江水很暖》的叙事主题及其展开路径,并非向我们线性地呈现人性的丑恶和世情的炎凉。猎奇的读者确实期待酣畅的故事,《世情歌》讲得好:“即如我辈住人世,何荣何辱?何乐何忧?”最终的答案还是浅浅水长长流,来无尽、去无休。正如作者林那北所言:“生命应当是一种温暖的给予,而非残酷的掠夺。人不要去伤害别人,也不要被人伤害。”此语正与这篇小说静水流深的叙事风格相呼应。笔者认为,当我们想要讲述一个关于生命的坚守的故事时,《春江水很暖》恰好提供了一个鲜活的小说文本,可以在叙述中更好地体悟生命经验的丰富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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