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镇五夫,其地理位置并不在武夷山自然保护区和风景区内,它的行政隶属只是武夷山市一个乡镇。我曾多次前往,每次前去,总会有所思有所得。特别是随着年岁渐长,更是被其深深吸引,每次行走之后,于古色之中,小有所获;于古意之间,若有所悟。就是这么一个乡野之处,我越发感到它是一处值得去深感和探寻的历史与人文秘境。
据传,五夫镇开发于后唐时期,始建于晋代,古时称五夫里,是因曾有五位晋朝士大夫在此出生或隐世问道而得名,为此,五夫又称先贤过化之所。可见,从建镇初始,五夫就地灵人杰,底蕴深厚。到了宋代,那时的五夫里曾一度人才辈出,如词圣柳永,即为五夫里白水人;抗金名将刘子羽、吴玠、吴璘及诗人刘子翚等,都出自五夫,群贤济济。与此同时,南宋理学家胡国安及其子嗣胡宪、胡宏、胡寅和胡宁,都出自五夫,因而也有一说是,因为胡家五位夫子,五夫镇由此得名。到底如何,我认为不必去求证。一个小镇,就有那么多历史人物横空出世,已然非同凡响。
当然,让五夫镇声名远播的,更主要的是理学大师朱熹。五夫镇是朱熹故居,朱熹在此成家立业,生活了近50年,使得五夫镇如今被誉为南宋理学的发源地和形成地。自此,五夫镇因朱熹而更加古韵不绝,成为前来武夷山旅游和访学必去的探幽搜秘、寻古问道的神奇之所。
朱熹并不是五夫镇人。但我觉得,可以说,朱熹一生却绝对获益于五夫,而五夫也因朱熹的存在变得更加神秘奇绝。
朱熹当年来五夫,完全是因为其父朱松的托孤。不知是否是冥冥之中的天意,公元1143年3月,朱熹的父亲于弥留之际,就那么坚定地将年仅14岁的朱熹,托孤于五夫里的刘子羽。朱松叮嘱朱熹,说五夫里籍溪的胡宪、白水的刘勉之、屏山的刘子羽,这三位大能所学,都是他平生所敬畏的,你去了要“父事之,而唯其言之听,则吾死不恨矣”。朱松如此郑重其事的临终所托,肯定是慎之又慎,权衡再三,深谋远虑。主要证据是,当时朱松还有两个弟弟尚在世。也就是说,朱熹失怙却不算真正无依无靠。但不管怎么说,从后来的事情发展来看,朱松托孤于五夫,算得上是五夫一个具有重要意义的历史事件。一方面,五夫镇不仅以其一方厚土滋养了少年朱熹,更是以其博大精深的先贤文化,滋润朱熹成长为名垂青史的伟人;另一方面,正是有了朱熹的到来、朱熹的成长、朱熹的留名,五夫镇也从朱熹之后,更加青史留名,成为独具内蕴的中国历史文化名镇,由绵绵文化传承与繁衍,造就一地文明的兴盛与远播,在中国历史上可谓比比皆是。细思之下,我认为朱松的托孤五夫,可与孟母择邻并肩,不得不说都具有令人叹服的远见卓识,亦算是意味深长的人文美谈。
当地有传说,少年朱熹遵从父亲的特殊安排,带着母亲来到五夫里后,就住进了刘子羽为其准备的紫阳楼。为了完成朋友所托,让朱熹安心生活,刘子羽可谓用心良苦。他先是认朱熹为义子,又担忧心性高洁的朱熹有寄人篱下之感,特意选择了离镇较远的一处地方翻修了紫阳楼,如此可以让朱熹专注求学问道。同时,划出一份自家的田地,供朱熹收租以解生计,不影响问道之心。事实证明,刘子羽对朱熹这份特别的安置是深谋远虑的,朱熹在紫阳楼一住就是近大半岁月,并留诗高兴地说,“琴诗五十载,几做山中客”。山中自是指武夷山了。朱熹在五夫居住之时,常常去武夷山轻筏九曲溪,又喜在天游峰下煮茶论道,还登临隐屏峰上望月问心,并创办武夷精舍,让南宋理学登峰冠顶,使武夷山成为“道南理窟”。由此,著名历史学家蔡尚思写下了一首诗:“东周出孔丘,南宋有朱熹。中国古文化,泰山与武夷。”
一直到63岁,晚年的朱熹才迁居到建阳,创立考亭书院,弟子一众,理学悠长。刘子羽的高义高风,不仅再次证明朱松所托英明,也再次诠释了中国古代名士重义,所谓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这般高洁的君子之品,让我们感知到中国历史文化中温情的一面。
紫阳楼位于五夫镇的屏山之下,屋后一片青青绿竹,屋前有一水塘,至今犹在。在紫阳楼内苦读求索的朱熹,不时会出屋走走,迎风站立在塘边,面水而思,仰天而想。他曾写下《观书有感》一诗:“半亩方塘一鉴开,天光云影共徘徊。问渠那得清如许,为有源头活水来。”如此穷极八荒之后豁然开朗的欣喜,如此文思泉涌过程中突如其来的开悟收益,真实反映出了在五夫安贫乐道的朱熹,是如何孜孜不倦,如何上下溯源,如何眼现慧光。朱熹住进紫阳楼之后,曾手植一棵香樟。800多年过去了,这棵香樟现在仍立于紫阳楼不远处,枝繁叶茂,郁郁葱葱,仿佛在诉说五夫镇的千年古事,昭示理学文化源远流长。每次来到紫阳楼,我都爱立于香樟树下,敬畏之意油然而起。
今天的五夫镇,为朱熹建造了一个巨大的塑像和广场。朱熹雕像面向东南,隐含五夫为武夷山“道南理窟”组成部分之意;雕像高71尺,寓意朱熹享年71岁;基座1.4米,言其14岁来到五夫。走进朱熹广场,站在朱熹塑像之前,眼望周围美丽的田野风光,我恍若穿越到了那个叫五夫里的历史时代,以一颗卑恭之心,静看朱子晚上挑灯夜读、白日注经集著,聆听朱子吟诵《九曲棹歌》。
五夫镇至今仍保存着朱熹首创的“朱子社仓”,社仓坐落于兴贤古街。与此同时,还有一条朱子巷,说是当年朱熹每日从紫阳楼到兴贤书院求学的必经之路。朱子巷虽十分窄小,巷两面是土墙,地上布满鹅卵石,但步入其中却让我神思安宁,满满古意扑面而来,沧桑之感由心而生。
印象中的五夫镇,还有成片成片的莲田,去的时节正好能看见盈盈荷花,美不胜收。其实,胸中有心,所往便是寻芳朝圣;心中有意,所思就集悠悠古韵;意中有情,所获就成太义精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