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橙黄橘绿时,老家的亲友捎来了永春芦柑。熟悉的橘皮芳香,浓烈而悠远,与酸酸甜甜的果肉滋味交织,在凉风乍起时,总是容易令人回首往事。脑海中关于永春芦柑的记忆断断续续,却历久弥新。
据说永春原来是不产芦柑的。20世纪50年代,由东南亚爱国华侨引入并开辟芦柑种植园,因得天时地利而品味俱佳,遂在永春各地广泛种植,逐渐兴盛成为地方名产。又过了30个春秋,家家户户上山垦荒,大面积种植芦柑,境况盛极一时,乡亲们摆脱了贫困,改善了生活,渐渐走上致富之路。
在孩童时的记忆中,芦柑种植还不普遍。老家附近的北硿华侨茶果场安置许多归国华侨,以种茶种果为主业,满山遍野茶果飘香,芦柑是其中当家主角。后来,村里为了更好保障退役军人生活,组建耕山队开垦荒山,种植李子、酸梅,还有一大片芦柑园。上小学时,学校组织秋游,常去的地方就是华侨茶果场和芦柑园。一眼望不到头的芦柑园,压弯枝头的累累硕果,令人无暇顾及远处的美景。
隐隐约约记得,那时候的永春芦柑还是稀罕物。在重大民俗节庆中,最开心的莫过于小孩子,可以吃到平常吃不到的美味与佳肴,还可以观看平常看不到的露天电影或大戏。对于小孩来说,电影和大戏演的什么内容无所谓,更多的是因为好玩,凑个热闹,看个新奇。往往静坐不了多久,白天的戏耍闹腾早早就化作瞌睡虫上身,忍不住昏昏欲睡。在半睡半醒之间,大人们会变魔术似的掏出个芦柑来。掰一瓣入口,果汁味沁人心脾,冰冰凉凉,顿时睡意全无。
永春芦柑的种植养护异常艰辛,从垦荒种苗到收成上市,扩坑堆肥、除草杀虫、修剪掐芽等管理要求非常精细,一系列繁复操作,常常让一家上下不得轻闲。小孩最怕的是节假日,因为不上学就得上山帮忙。芦柑树很容易遭各种虫害,特别是红蜘蛛,必须三天两头喷药灭虫,拖胶管是主要环节,也是小孩经常要干的活。百米来长的胶管连接着喷雾器与喷头,喷雾器刚开始是手摇的,后来用上柴油机,因此一刻也不能停息,要用上全身力气快速拽绕拖拉,确保前方的喷头在不停喷雾的情况下,能及时够到每个角落的每一棵芦柑树。胶管拖过药水淋湿的地面,带上黏湿的泥土,在身上反复拽绕,最后俨然成了小泥人。
而给芦柑树控芽更是令人畏缩,为了保证果实能够充分吸收营养,在春夏漫长的生长期里,及时掐掉树梢上的新芽是必不可少的。为了够得着树梢,得仰着头攀着树枝,或登上一人多高的梯子,一枝一枝地掐,一棵一棵地过,一天一天地劳作。常常是从第一棵树开始,还没到最后一棵的时候,前面掐过的树梢又已长出新芽,还得周而复始地不停再来,直至果实即将成熟。在夏天炎炎的烈日下,芦柑枝芽被掐后,散发出特别熏人的刺鼻气息,置身其中头昏脑涨,再看着那望不见头的芦柑树林,那种感觉五味杂陈。但是,与大人们长年累月在芦柑园里锄草松地施肥,时不时肩挑背扛搬运等重体力活来说,倒是微不足道。
每逢到了芦柑采摘季,小山村到处弥漫着芦柑的果香,洋溢着丰收的喜悦。山上山下采摘搬运,屋里屋外分拣包装,村里村外车来车往,一派繁忙的丰收景象。芦柑丰产不丰收是常有的事,如果芦柑有个好价钱,果农就有较好的收益,那么春节的年味就会浓些,明显的变化就是燃放的烟花爆竹要比往年多,也更密集更炫丽,这既是对一年辛劳的慰藉,更是对来年的期盼。
自从离乡外出求学、工作以后,对于永春芦柑的记忆越来越少。如今,进园采摘芦柑已然成为乐趣,黄澄澄的永春芦柑,还是大大的、圆圆的,酸酸的、甜甜的,依然是记忆中的那个“红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