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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学期刊:走向文学的旷野

陈黎慰

竖屏时代,阅读能不能更精彩?纯文学刊物出路何在?如何重新审视文学与自身、文学与期刊、文学与时代的关系?

围绕“面向未来的文学写作与期刊”,《中篇小说选刊》杂志社、海峡文艺出版社刚刚在福州联合举办了全国著名作家与编辑交流会,会诊当代文学期刊的转型之路。

文学期刊引领文学创作

把时针拨回到20世纪80年代,文学是不可或缺的精神食粮,文学期刊也盛极一时。从《小说月报》《长江文艺》到《收获》《十月》,再到《福建文学》《湖南文学》,文学刊物涵盖各种文学类型和地域特色,在整个社会层面产生了广泛影响。《小说月报·原创版》执行主编韩新枝回忆道:“当时一本《小说月报》能卖到180万册。”

《中篇小说选刊》也正是在这样的文化语境中创刊的。作为杂志社副社长、副主编,廖伟颇有感触:“《中篇小说选刊》有幸经历了文学发展的黄金时代,在几代创刊人的努力下,在无数作家和读者的支持中,始终坚守一方文学阵地,走到了现在。”

文学期刊在当年究竟多受欢迎?或许可从当年的大众发行量略窥一二。具体到文学圈,借由与会者的深情描述,不难想象文学期刊所经历过的高光时刻。

“文学期刊引领文学创作。”作家杨少衡指出,纸媒时代,文学期刊是作者和读者之间的一个桥梁。在文学作品产生的过程中,文学期刊是非常重要的存在,对作者的创作产生很大影响。

其实,很多作家的成长之路都离不开文学期刊引领。作家盛可以早期在《收获》发表作品时,从一审到三审,每一位编辑都会提出建议,有时编辑的修改意见长达一两千字。在盛可以看来,世界上最了解她的人就是编辑。她坦言:“如果没有期刊,我就没办法成长。”

“文学期刊不但对作家的文学之路产生影响,而且一直在做文学史的工作。”作家李骏虎继而提出,“很多文学现象,很多进入文学史的作家和作品,实际上都与文学期刊的策划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李骏虎来自山西,当地在现当代文学史上有过两座文学高峰,一个是山药蛋派,另一个是“晋军崛起”。“晋军崛起”是如何成为文学史上的一种创作现象的呢?根据他的了解,20世纪80年代,山西几位青年作家在《当代》杂志同时发表几篇中短篇小说,《当代》杂志社主编就在“编者按”里明确提出了“晋军崛起”的口号,并且很快得到全国同行及广大读者的认可。于是,“晋军崛起”这一文学现象被写入了中国现当代文学史。

《十月》执行主编季亚娅认为,20世纪80年代的文学期刊之所以具有影响力,其原因在于:可观的发行量可以让许许多多的人从中读到文学作品,同时,处在当年的文化语境中,走在文学前沿的文学期刊及时呼应时代,甚至成为思想文化的引领者,不仅如此,文学期刊还是新人新作登场的重要阵地。

“每一位作家的浮出水面,文学期刊都功不可没。”李骏虎感叹道。

文学应该与谁分享

“在一个什么都值得提倡、分享的今天,我们却再三思量,文学应该与谁分享?”

交流会上,韩新枝和与会者分享了老藤的短篇小说《与谁分享》。这篇小说刊登于《小说月报·原创版》2024年第10期。小说的主人公是一位出租车司机,他从小就有文学梦。后来,他参加征文比赛,获得一个奖项。他把奖杯放在出租车中控台显眼的位置,希望能引起乘客关注。同时,在与乘客的交流中,他不断把话题往文学上引,往自己获得的奖杯上引。然而,三四拨乘客上车下车,他的努力却落空了,奖杯并没有引起一点关注……

“这篇小说真实还原了文学在当今社会生活中的一种现状——‘文学应该与谁分享?’这种深刻的孤独可能只有我们自己体会得到。”韩新枝认为,昔日文学介入社会各个方面的情形在当下几乎不可能再发生了。

尽管如此,文学也不可能走向消亡。

作家老藤笃定地认为,文学作为心灵困惑的一种解药,在任何时候都被需要。即使是AI,也是基于人的创作才能生成,所以不要认为文学会死掉。

网络世界同样不乏对文学的关注与探讨。作家张天翼发现,每有重要文学奖项颁发,“求书单”“求推荐”等相关话题都会在社交平台上成为热搜。据此,张天翼信心十足:“阅读的欲望始终存在,或许这个时代更需要文学的慰藉与引领。”

“90后”作家三三提议,换一个视角看待“消亡”。她说:“文学,其存在是具有延续性的,好比‘忒修斯之船’不是一下子发生改变的,文学也是在保持其本来面目的基础上,渐渐抵达一个新的状态。”

但是,文学期刊受到的冲击又不得不引起足够重视。

近日,“《文学报》并入《文汇报》”的消息引发热议。虽然后续会在《文汇报》推出《文学》周刊,同时向互联网转型,做强“文学报”公众号和视频号,但作为我国第一张大型综合性专业文学报纸,创刊于1981年的《文学报》将不再拥有独立纸媒身份,这一事实本身就令人唏嘘。对此,季亚娅直言,这是她从业11年来最悲观的时刻。

的确,自电子屏横空出世以来,层出不穷的公众号、短视频等新兴媒体,对文学、对纸媒都造成了巨大冲击。事实上,早在互联网时代到来的那一刻起,新人新作的登场方式已不再局限于纸端,网络文学的兴起让文学与纸媒之间的黏性减弱……这一系列剧烈变化,使人不禁发问,在新媒体时代,越来越小众的文学期刊如若要拓展生存空间,该如何突围?

守望独特的文学风格

作为纯文学的媒介和阵地,文学期刊如何才能生生不息?

“相对于图书,期刊本身就是小众的。正因如此,它的存在本身就是价值。”作家胡学文建议,文学期刊应当成为文学探索和创新的试验田。一方面坚守独特风格,吸引有着相似趣味的读者;另一方面成为文学潮流的引领者,让新的阅读趣味产生。

谈到文学期刊的坚守,《收获》资深编辑王继军表达了类似观点。他认为,不要随俗而变,要坚持自己的风格,“如果想着包揽一切,往往可能连立足点都保不住”。

小众,不是远离读者,而是守住立足点,创新求变。

坚持“内容为王”,始终是业内人士的共识。但,什么样的内容才是好内容?不融入时代的内容,算不算好内容?不被读者阅读的内容,又如何彰显自身的价值?

“多考虑一下读者的感受,让文学作品更好看。”韩新枝认为,拥有更多的读者才能谈论文学期刊的引领力。文学期刊必须跟上时代,让读者从中找到他们的生活,只有这样,才能成为读者向往的文学期刊。

“作者也好,编辑也好,必然会认可在时代潮流中不随波逐流,而是勇立潮头。”《湖南文学》主编沈念表示,对文学期刊而言,要想持续输出优质内容,编辑要有策划意识,策划一两个优质栏目,精准吸引读者。《长江文艺》执行副主编吴佳燕也以《长江文艺》推出的“聚光灯:中国当代作家档案”等栏目为例,强调栏目设计和主题策划的重要性。

几乎每一位编辑都谈到文学期刊的数字化转型这一问题,几乎每一家文学期刊也都上线数字平台。

近来,《十月》杂志以年轻人喜欢的方式,在社交网络平台上推出作家16型人格、作家星座等话题,并配以期刊推介链接。“虽然这些话题谈论得比较多,但点击最多的依然是与投稿、与写作相关的内容。”季亚娅坦言,期刊受众趋于恒定,基本盘依然还是小众文艺青年和学术青年。

王继军也直言:“《收获》公众号粉丝量增加对期刊发行量本身并没有太大影响,公众号粉丝会读公众号上的文章,不一定读期刊。”

这些不争的事实让沈念陷入沉思。他提出,期刊应做好与新媒体的融合,在把线上阵地建设好的基础上尽量往线下活动延伸,比如举办文学沙龙等,拉近与读者的距离。

《福建文学》编辑陈美者表示,接下来将与省内多家书店合作,举办读者见面会、分享会等线下活动,培育读者群。

谈及文学期刊种种突围的举措,老藤表示认同:“一定要扩圈,利用互联网优势,通过各种活动,扩大朋友圈,扩大粉丝群。”同时,他也强调,扩圈不是简单的破圈,而是立足点不变。简单的破圈,很容易让文学期刊“失去应有的东西”。

老藤的观点体现了文学期刊对“变”的探索与对“不变”的坚持。在变和不变之间,文学期刊不该失去的“应有的东西”,除了各自的独特风格以外,还有什么呢?

光明日报社高级编辑、文荟版副主编饶翔认为,文学期刊是传统文学生产的重要一环,在这样一个不断进行媒介革命的时代,传统反而让其所承载的文学作品指向了稳定。

这一“稳定”还是文学的底色,是关于爱、关于怜悯、关于自尊等的人类永恒的命题。

面向未来,《中篇小说选刊》杂志社社长林滨乐观地表示,作家和编辑是互相激发创造力的关系,文学和期刊之间的关系也是如此。或许,在未来未到之时,谈论未来是忧患意识的展现,也饱含着期待和渴望。正如本场活动主持人廖伟所言,“文学抵达了新的疆域,但变与不变都是文学发展的题中之义。文学期刊正在用当下的选择塑造文学的未来,也将继续守望文学这一片新的疆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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