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魏晋以来,文艺推崇“自然之美”,对后世诗歌发展也产生了重要影响。阮宪铣的《一卷山海》正是这样一部书写罗源的诗集,诗人在自然的书写中建构诗意的精神家园。
在英美现代诗歌理论家庞德的意象理论中,意象远非单纯的视觉表达,而是一种包含情感和思想的创造性综合体。诗歌作为联结诗人和读者之间的纽带,正是通过意象给解读文本的内在含义提供了可能。虽然具有非直观性,但是借助审美想象却可以在某种程度上达成近似的审美体验和共识。《一卷山海》构建了独特的地理文化空间,让文字成为自然场景的代言,从而展现出空间性的表达。这不仅是诗人“在场”的证明,也为“未在场”的读者提供了欣赏罗源的文学途径。
诗人纵情于自然山水,用清丽、淡然的笔触勾勒出罗源的自然之美,呈现出的“清”与“静”,恰如水墨山水所赋予的诗画罗源,彰显着古典美学的精髓。比如,在《写意洋坪》中,诗人以画家的身份静观村庄的自然景致,诗中的曲水流觞、绣花阁、小轩窗……将颇具传统美学意味的静谧景象呈现了出来。在《叠石》中,诗人写道:“只要提一壶滚烫的山水/倒下去/水汽氤氲升腾,满山/雾与茶香身姿袅娜。”诗词是时间的艺术,而绘画是空间的艺术,时间与空间的融合,文字和色彩、形态的叠加,复合出古典美学所倡导的“诗画一体”的感受,让人仿佛置身于自然山水的错落之中。清代王夫之在谈到自然与人的关系时说道:“两间之固有者,自然之华,因流动生变而成绮丽。心目之所及,文情赴之,貌其本荣,如所存而显之,即以华奕照耀,动人无际矣。”廊桥流水、奇石山峰、漫山遍野的花海、金黄稻田的清香,这些都成了诗人笔下灵动的画面。诗集中的诗歌将这些自然的意象有机串联起来,借助语言本身所提供的物质外观构建出多维的、富有生命力的空间感受。
诗人通过对自然事物的书写来展现生命印记,并赋予它们诗意。对诗歌而言,意象可以将碎片化的物象生成独特的语境,从而使景物在诗人这里生成了鲜明的、个性化的意义。诗人尝试在自然中实现与自我的对话,与自然静观的同时也让自我超然于自然之外,自己的感受、想法在这里都得到了保存,表达了人在自然中诗意地存在。在《莲峰月色》中,诗人与月对视,“昨晚我俩对坐了一夜/如两杯清茶/沉默/对视/也没有说几句话”。诗中并没有直抒胸臆,而是把自然作为可以沟通的主体对象,恰如王国维先生所言说的“无我之境”,诗人消融了自我的概念,感受到自我和世界的融合,进入一种无我、空灵的境地,给人以独特的、禅意的审美体验。
与此同时,诗人也在自然中找到了精神的栖息之地,这便是故乡。鲁枢元先生称之为“诗人的怀乡症”,诗人身处工业时代却在独自吟咏故乡,这也是一种心灵和精神的重荷。在多首作品中作者都提到了自己对于故乡的眷恋之情,这是自然所激起的独特记忆,是一份来自内心深处的邀约。正如诗人在天堂村所写:“这里又高又远。像极我的家乡/我也把它唤作云上的村庄——谁的家乡,都是各自的天堂。”的确,对大多数现代人来说,随着城市化进程加速,故乡往往是不再在场的、被记忆所虚拟的,同时又包含情感的心灵境域。因此,诗人在踏足这些村落时,村里常见的场景也都变得具有特殊的意义,不仅勾起了诗人对往昔熟悉时光的缱绻,也是自己生命源头的象征和情感的凭依。而这种怀乡,是一种自觉的情感。此时的回忆对诗人来说,也是一种时间的断裂,故乡也因不在场而被主体幻化为属于诗人的特别的审美空间,一草一木,皆有特别的意义。
读《一卷山海》,我们不仅可以通过诗歌作品感受罗源的自然风光,而且也能看到诗人与自然对话,重拾自我、疗愈自我、完善自我的过程,进而探寻到诗人真正的精神皈依之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