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马头村古码头,两叶竹筏紧紧系在岸边古老的枫杨树上。
风从山林吹来,湍急的溪流越发荡漾,坐在竹筏上,看到对岸沙滩上一只鸟儿独自悠闲地踱步,听到树叶摩挲的沙沙声、花瓣摇曳的簌簌声。树上叶子被风吹落,纷纷扬扬落在石阶上、竹筏上、溪面上,在溪面打着漩涡漂流而去。风儿呼呼吹拂,水流哗哗流淌,竹筏儿似乎也已在水流中急速漂荡。
路马头村位于顺阳溪中游,古来即为放河、小舟停泊之地。
顺阳溪,顺昌北部古航道。这里群山连绵,从前山里只有羊肠小道,崎岖难行,于是人们利用溪流水运木材,称之为“放溪(河)”。清末民初出现民船运输货物。
师傅撑篙一点后,我们乘筏而下。迎面清风吹拂,片片绿意映入眼帘,我们漂流在枫杨树夹岸相对、荫庇的碧绿水道上。
两岸古老的枫杨树,来到了最美的四月天,亦是春意荡漾,连同寄生于粗壮沧桑树干的“骨碎补”蕨草和攀缘而上的薜荔藤蔓一同萌发出一身碧玉新装,薜荔枝条已挂起青涩果实,而枫杨树则挂满绿色长串的花,好像满树的绿色风铃。这其实不是枫杨的花,而是它的果实。枫杨的果序宛如一串串晶莹的水晶珠帘,从树枝顶端垂下,长度可达三四十厘米。我们形容它为卷珠帘。这些果串从初夏开始挂起,在风中摇曳生姿,一直到清秋寒冬,仍然在树上坚守着,直至变成黑褐色。
枫杨树树冠广展,枝叶茂密,根系发达,能在深厚肥沃的河床两岸良好生长。据传,顺阳溪两岸的枫杨树是500多年前明代贤臣廖中发动乡人栽种的。遥想彼时,出生在顺阳溪入富屯溪溪口口前村的廖中,定然是从小目睹乡亲在溪流上汗流浃背辛苦劳作,才生出要为他们遮阳挡雨的心愿。
岸边枫杨树下不时杂种着雷竹、苦竹、四方竹等小径竹,四月的竹林里一只只小春笋尖锥似的破土而出,尖尖细细,笋衣有的棕色,有的棕绿。突然,一只灰色的土拨鼠正从竹林里快速逃窜。溪流前面两只灵敏的鸳鸯,即便我们全都悄无声息,但竹筏行进时暗流下的波动,还是惊扰了它们,不待我们的竹筏靠近,就双双展翅飞向溪边的山林里,不见了踪影。
进入下游排子厂村地界,岸边出现一大片芦竹。这芦竹比芦苇看起来要粗壮,连头顶的花穗都更硬朗,直直地戳向蓝天。看到它,不由得让人想到了古代“蒹葭苍苍”的浪漫场景。
山峦在排子厂侧了一下腰,溪流也让了一下,让出一大片半月形田地。这里深水静流,溪底石头遍布。竹筏行至排子厂村尾附近,河床陡然收窄,只在巨大的岩石上留出2米多宽的水道,这岩石显然曾经人工开凿过,刚好让2米宽的竹筏险险通过。竹筏直冲而下,没入水中,激起阵阵浪花。在这惊险的滑道上,我眼前仿佛看到从前的放河人站在岩石两边,手持扒钩,熟练地让一根根木头乖乖地排列而下。
过了险滩,前面一座生机盎然的山峰进入眼帘。四月的原始次生林里,一片清新的绿海在蓝天下似波涛起伏,点缀着金黄、浅黄、米白,那是锥树、栲树、檵木、泡桐在开花,勾勒出了一幅人间仙境的图画。
过了排子厂,庵山峡谷到了。
峡谷崖壁上隐约可见一段残存的拉纤栈道,其上山坡并存一段几乎荒废的古道。探寻古人的行踪,就要从掩湮在山林里的千年古道开始。古道沿溪开拓,遥想当年,七品县太爷乘上二人抬的凉轿,颤悠慢行,下乡巡视,其旁溪流水运繁忙,两岸百姓则往来耕作,鸡犬之声相闻,岂不乐哉?
庵山峡谷,悬崖峭壁、溪道弯曲。暗礁、险滩、水急三患,遍布在二三华里溪流之中。从前水运时期,此处溪畔的卧石巨大光滑,竹篙无法着地,船民在巨石上凿一个小窟窿,船至此,竹篙对准小窟窿一点,险险通过,但打破船事件屡见不鲜,因之庵山峡素有航运险地之称。
1958年,“仁顺”公路通车后,客、货运为汽车取代,加之上下游水坝的建立,放河运输逐渐消失。
顺阳溪卸下重担后,越发清澈明快,宛如从远古穿越而来,依旧梳着水藻青丝,裹着绿色苔衣,叮咚作响唱着古老的歌谣流进人们的心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