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彤东的《探寻理想政体·儒家的差等秩序》探讨了能弥补西方民主制缺陷的儒家贤能民主混合政体。“差等秩序”一是指儒家支持教育平等、法律平等，但因人的道德智慧差异，反对重要决策上一人一票，政治应更尊重贤能。二是人的同情不该狭隘或过度博爱，应该自然差等地给予亲友、国人同胞、外国人、动植物和环境保护。

作者先反驳福山的自由民主制是人类政府最终形态的“历史终结论”，探寻一种受先秦儒家启发、融合当代智慧的政体。先秦儒家率先思考了现代问题，如政治合法性问题，部分人具有统治权的理由是什么，统治者应如何被选出来？社会认同问题，人群如何能和谐地凝聚为政治实体？国际关系该以什么原则处理？

作者认为自由民主制含有三个要素：法治、对基本权利和自由的保护、一人一票。儒家混合政体认可前两个，但不认可一人一票。

西方民主制预设人人投票的选举是政府合法性的唯一来源。儒家则从政府的义务和责任出发，推理出政府合法性来自对人民的有效服务。

西方民主制的第二个预设是人人政治平等。儒家区分圣人、贤能者、普通人、缺乏社会操守的蛮夷，认为人因道德智慧差异不该政治平等，但儒家认可机会平等、法律面前的平等、教育平等等。孔子是第一个向平民讲授知识的教师，儒家认为人需要“学以成人”。教育除了使人成为社会合格成员，还包括让人们的道德能力高低显现出来，继而让人们的政治地位符合其道德能力水平。

社会需要分工，治理者要能依靠智慧道德去调研，理论推演与民商讨，得出最佳政策。作者分析西方民主制的四个缺陷。一是过度推崇平民气质，助长反智。二是忽视后代与外国人等非选民利益，对财政赤字、全球环保无真正重视。三是容易被声音大的舆论影响，忽视声音小的群体和沉默者。四是有很多选民不了解自己的真正利益所在，甚至选择有害道路。西方思想家孟德斯鸠早意识到这问题，认为只有小国家适合一人一票，因为小国的公共利益和国情不复杂。

西方民主的四个缺陷无法在其内部解决，更好的政体是中道的贤能与民主结合的儒家混合政体。

白彤东用西方易懂的两院制设想儒家混合政体。该政体高层有贤能院、选民直选度高的人民院，多数情况采纳贤能院决策。贤能院有三种相互补充的选贤方式。一是层级模式选举。二是能力考试筛选后再选拔。三是配额制，按配额推选工业领袖、退休军官、科学家等各行业贤能。越是高层，贤能制成分越多。基层有更多自治成分，低级官员由地区选民直接选举产生。

儒家混合政体可能面临着内部与外部的反对意见。一是通过贤能检验的当权者可能排斥圈外人，而后者会产生怨恨，威胁国家稳定。白彤东反驳说，只要考核公平，圈外人会自愿放弃参与。二是约翰·密尔指出贤能统治会使被统治者越来越无能。良性家长式治理会导致被照顾的人民没有发挥和锻炼的机会，而能力退化。白彤东提出，人民可在自治成分高的基层中参与政治并得到锻炼，而西方民主制导致众多选民退化到狭隘地关注私人利益。三是既然贤能政治这么好，为何要保留民众参与成分。白彤东解释，孟子认为合法性来自为人民服务，人民必须能表达自己对服务是否满意，贤能民主混合政体不能变成贤能政体。儒家的贤能是促进生产力与共同富裕，以及处理矛盾等能力。四是贤能议员可能被贿赂。白彤东说对此只能给出不完美的辩护。贤能民主混合政体大概率比民主政体更不容易受金钱影响。五是现实民主国家已经是贤能政治，无需再开创儒家贤能民主混合政体，比如美国也有最高法院、美联储、军官系统等贤能机构。白彤东反驳说，美法院与美联储等实质上会迎合民粹，而不是确保智慧决策。

剩下的是两个外部的反对意见。把自由民主当作神圣的人认为，儒家混合政体违反不可放弃的合法性原则和平等原则。白彤东反驳道，民意是复杂概念，分为众意和公意，前者是私人意愿的混乱集合，后者是卢梭在《社会契约论》中提出的共同体成员的集体真实利益和共同良善。儒家混合政体代表了公意，因此合乎民意，不违反合法性原则。

对于平等原则，白彤东指出，平等是复杂概念。人人该有法律面前的平等、教育平等，但不该有政治决策的平等发言权。西方的柏拉图的《理想国》认为贤能者才有治国责任。孟德斯鸠也提倡有限的平等。罗尔斯的《万民法》讨论基本人权也未提及一人一票权利。

白彤东还论述了儒家贤能民主混合政体能解决西方民主制的两个缺陷，一是社会团结的纽带薄弱，二是公私决然二分导致对立。儒家认为同情心和仁德是凝聚国民的极佳黏合剂。同时，儒家反对墨家兼爱，强调关爱应有差异，同情要和亲情紧密关联。人应更关爱家人，然后是朋友和陌生人，从爱家中衍生出的理性爱国情怀才真的对集体有利。有差等的同情良心美德比民主制的社会契约论更不易走偏。儒家反对公私决然对立，面对公私冲突时采取“连续和谐模式”，既反对古希腊《理想国》式大公无私，也反对“私人权利神圣不可侵犯”。

儒家混合政体还能更好处理全球治理问题。依据仁德关爱的差序格局处理爱国主义、民族主义，乃至军国主义的纠葛。对国人同胞的关爱责任高于对外国的责任，爱国主义比普遍之爱的全球主义正当。儒家同时反对不同情他国，把己国利益绝对化的狭隘民族主义。孔孟不反对贤能者选择更仁德的国家，但也鼓励贤能者努力拯救自己的国家。

白彤东倡导新天下体系，即按照文明祖国、文明的他国、无道国家对各国排序。国家文明程度的标准是以人民为本，以仁政为目标，有同情道德。他认为，儒家混合政体比西方民主制更看重具体而真实的权利，如治安良好下的安全权、衣食保障和教育权等。

白彤东的《探寻理想政体·儒家的差等秩序》是当代儒家思潮在全球兴起的表现之一。以人为本是儒家与我国历来坚持的，这使得我们相比西方能更自觉地警惕资本自身的、超越资本持有者的增殖逻辑。注重行动导向体现了儒家对人的衣食住行、教育等具体生活和发展前景的关注。

（作者单位：中共三明市委党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