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华文化浩瀚的历史长河中,客家文化犹如一股滔滔支流,发轫于中原,跨越千山万水,在闽赣粤边区凝聚成形,继而随族群迁徙远播四海。海外客家族群在此过程中展现出的卓越文化韧性与个性,极大地丰富了海外中华文化的精神谱系与时代内涵。
处于不同的历史时期,身处不同文化土壤的客家人是如何在离散的历程中,坚守中华文化主体性,对不同地方性文化进行创造性转化,从而建构出一种兼具中华文化传统与全球在地视野的新型文化形态?这份深入骨髓的文化自觉与遍布全球的族群网络是如何转化为客家族群在海外发展与壮大的不竭动力?邓晓宇的新书《基于语料库的海外客家研究》从文献语料入手,系统梳理了海外客家如何在与异质文化的互动中,通过维系宗族、信仰、教育与经济网络,逐步调适、建构并巩固其独特的身份认同。本书不仅是对海外客家历史的线性梳理,更深刻剖析了不同时期学术叙事中的权力结构与文化影响,为我们理解海外客家身份的多元建构提供了全新的视角与坚实的文本基础。
海外客家族群的身份认同,是一种深植于文化根基并在不断变化的社会情境、生活经验与政治经济环境中凝聚而成的集体共识。它是情感与理性的结晶,既承载着“我是谁”的古老回声,也回应着“成为谁”的现实抉择,二者共同构成了海外客家文化身份的一体两面。作者大胆突破了传统海外客家研究中单一的学科范式,创造性地融合计算机科学、语言学与社会学的放理论,开辟出“主题建模—话语解构—社会洞察”的三位一体海外客家研究新路径。跨越地域和时代的迁徙不仅锻造了海外客家人顽强的适应能力和生存智慧,更在全球范围内留下了融汇多元的中华民族文化足迹,展现了其在异地文化中兼容并蓄的独特魅力。
不同的社会历史环境塑造出海外客家身份元素的多元光谱,其外在形态始终处于流动与调适之中,以切实保障族群核心利益的存续。身份认同意识作为客家文化的重要载体,蕴藏着解读“何以为客”这一身份命题的关键线索。邓晓宇通过系统比较不同时期、地区的海外客家宗祠,发现尽管各地表现形式存在差异,其认同体系的内核均建立在儒家宗族观念之上,形成一套严密的伦理价值结构。这一价值结构深刻影响了海外客家的社会实践。尤其在客家族群处于移民社会少数地位时,他们往往通过设立会馆等形式,凝聚统一的客家意识,以此在异质环境中维系认同、争取生存与发展空间。与身份认同意识类似,教育在海外客家族群的认同建构与文化赓续中亦占据重要地位。海外客家人承袭了崇文重教的古老传统,始终将子女教育置于重要位置。与此同时,其教育实践也展现出鲜明的适应性与实用主义倾向:既注重传统伦理与民族精神的培育,也强调传授在移居地安身立命的实用技能。这种“传统”与“现代”、“认同”与“生存”并重的教育模式,不仅为海外客家族群融入当地社会奠定了基础,还在推动文化认同、促进华人社区团结方面发挥了重要作用。此外,强烈的身份认同与文化共识,为海外客家人提供了坚实的经济韧性。在异乡谋生的历程中,他们凭借吃苦耐劳、务实进取的精神,逐步构建起跨越地域的宗族经济网络。无论是早期的土地开垦,还是后期在商业与制造业领域的拓展,客家人均展现出卓越的创业精神与环境适应力。客商在全球范围内的崛起,不仅推动了所在地区的经济繁荣,更将独特的客家文化与精神气质带向世界,实现了经济成就与文化传播的双重超越。
该著作的一大贡献在于它重新定位了海外客家文献的学术价值,并反思了早期研究中存在的形象遮蔽问题。早期受到时代的局限,客家研究相关产出大多依赖西方学者的“他述”,客家文化源流被有意切割,族群特性也被选择性地塑造,致使一个真实而立体的客家族群形象长期未能得到完整的学术呈现。邓晓宇立足于全球多民族、多文化的基本国情,服务于国家处理和解决区域发展问题的现实需要,将海外客家研究置于人类命运共同体的宏观框架之下,着力探讨其在传承文化、凝聚人心、推动经济文化发展等方面所发挥的积极作用。这一研究取向大大拓展了客家研究的学术边界。著作的另一贡献在于通过翔实的语料与深入的分析,生动勾勒出海外客家身份的多层次图景,系统揭示了其内在结构的复杂性及其在历史进程中所呈现的动态流变。该书进一步阐明,海外客家作为一个离散族群,正是通过持续的族群认同建构、物质生产实践、精神生活维系以及对异域文化的适应吸收,实现了在多元文化空间中扎根、生存与发展,展现出跨越物理边界的文化生命力与身份韧性。
海外客家人始终秉承崇文重教、慎终追远的精神内核,回到故国乡土寻根祭祖。每年均有数以千计的世界各地客家宗亲回到中华客家祖地福建宁化,参与客家祭祖大典,30多年络绎不绝。这份深植于血脉的基因溯源与身份认同,正是中华文明历经千年而生生不息、在世界范围内依然产生巨大影响的内在动力。海外客家的繁荣实践生动表明,在全球化进程日益深入的今天,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不仅能为民族发展提供深厚的精神滋养,更能通过与世界各地经济合作和人文交流的深度融合,为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贡献独特的东方智慧。这条融汇传统与现代、连接故土与世界的文明互鉴之路,必将随着时代发展愈显宽广,为世界文明对话持续提供深刻启迪。
(作者单位:福建师范大学协和学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