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版:武夷山下 上一版 下一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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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春联

□朱忠甫

除夕晨,我吃过热乎乎的糍粑后,父亲便拿出早已买好的红纸和笔墨,要我写春联。对于春联,我一直以为有就可以了,至于谁写的,我向来是不在意的。父亲却说我是“教书先生”,如果还求人写春联很丢人。

写春联重点在于“写”。自作春联难,可找一本对联书,抄写几副还是很容易的。“写”可不简单了,一定要有书法功底,至少你的那些字看起来有书法的追求。

我很早就知道父亲要我写春联的意愿,内心也不愿让人看扁,暗自憋了一股劲,力争要练出一手好书法。尽管有行家说,写毛笔字开笔应练楷体,因为它可以帮你固定字的框架,而写字只要字的框架正了,怎么写都好看。但我主攻的是隶体,说不出什么原因,第一眼就喜欢上了。恰好学校有张姓同事是远近闻名的“隶书高手”,我可以时时向他请教。

张老师的隶书自然流畅,刚劲飘逸,在我看来,他的隶体字早已超脱“方劲古朴、蚕头燕尾”等固定规范,有了自己的个人气息。张老师鼓励我只要坚持练笔,时间久了,就能写出自己的特色。

那就苦练吧!我把办公室过期的报纸收集起来,一有空闲,就躲在自己的宿舍临摹字帖。夏天炎热,宿舍没空调,就光着膀子写;冬天太冷,就搬了小桌到太阳下写。一段时间后,张老师说我的毛笔字渐渐有了“隶体”的味道。

家乡的冬天很冷,屋檐和树枝挂满冰凌,河面早已结冰,大雪纷飞,有时积雪达一米多厚。父亲为了让我安心写春联,早早在厅堂架起一堆木柴,撒上木屑,燃起一堆火,将我烤得热气腾腾。身子暖和了,手也变得灵活了。我将红纸裁成条幅状,然后根据对联字数折定书写框架,接着铺展在大桌上,用一块磨刀石压着顶端,饱蘸墨水写起来。

父亲忙完厨房里的活,会过来协助我写春联。他拿掉条幅顶端的磨刀石,双手小心翼翼按紧,我每写完一个字,他就将手中的条幅向前拉上一截,让我写下一个字。一个条幅写完,父亲双手张开拿着对联,找厅堂一个空地轻轻放下,然后专注看上一会儿,像是看着自己收获的庄稼,露出无比满足的笑容。

春联写好了,我搬来木梯依次用米糊将其分类贴上。前门的,中堂的,房门的,后门的,红彤彤一片,家里顿时充溢着节日的欢喜。有邻居见了,也拿了两张大红纸请我写春联。我站在梯子上还没张口,父亲就一把将红纸接过来,要邻居一会儿过来取。

我深知自己的毛笔字在行家眼里还是很稚嫩的,心里也很不满意,帮邻村人写写是可以的,反正我也很难看到,但给左邻右舍写,我能天天看到,会心塞的,便劝父亲不必张扬。他却大手一挥,说:“这是一件光荣的事,不要怕人知道。”

父亲虽读过几年书,但他毛笔字不行,以前总是拿着红纸排队请人写春联,而现在却是别人拿着红纸向他儿子求助,自然欢乐得忘记其他。我跟父亲说,自己的毛笔字根本难入流,就不要多写了,父亲却夸我字写得很好,还意味深长地说:“写字和干其他事情是一样的,写得好不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有没有认真去做,认真做了就无愧于心了。”

父亲是否也想告诉我:一年里,我们认真过,就能坦然迎接新年的到来;一年一年认真过,我们就能坦然面对自己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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