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版:武夷山下 上一版 下一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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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书馆的光阴

叶 子

太阳的光影在书架上一寸寸慢慢地移动。所有的图书像一场浩大的交响乐,无数方块字在纸页上冲撞布阵,仿佛有巨大的声音汹涌而来,如古树的声音,又如林中的鸟鸣,而这一切都包含在巨大的寂静之中。美妙的阅读带来一阵阵快乐的波浪,让人心绪激荡又倍感凝静,书籍里诸多的美好和创造,让一个阅读者长久地凝视与回味。我滋长出一个野心:读完一座图书馆。可是,真的读得完吗?这些开本或大或小、版本或新或旧、插图或浪漫或深沉、钤印形状各异的书籍,在光阴中窃窃私语,我只能穷尽其沧海之一粟。每本书里都藏着作家独特的精神、气质、处世、伦理道德观、人生观、世界观等,包含着历史、血缘、习俗、风情等广阔的天地。孔子说:“夫明镜所以察形,往古者所以知今。”图书馆就是一片以古照今的镜子。图书馆经常有推荐书单,读者按图索骥就可以读到好书,相当于多交了无数良师益友。

图书馆三楼藏有各种地方志、漳州府市、县志及各种孤本、善本等等。这些书籍大部分发黄发脆,整个房间里散发着一种轻轻的霉味。在一些人眼里,它是时间之宝;在更多的人眼里,它是时间之草。对读书人来说,图书馆是一座宝山,特别是一些孤本的保存,如果没有这样的孤本,中国历史的许多重要细节将永远无法还原其真实的一面。古代的图书馆叫藏书楼,常见的藏书楼除了以某某楼命名,还多以某斋、阁、堂、室、居、轩、馆、亭、房、洞等名之。据文献记载,最早的私人藏书楼始于北魏,在此后的1500多年中,相继出现过几千座藏书楼,其中宁波天一阁、杭州文澜阁、沈阳文溯阁等藏书楼声名远播。每一座藏书楼都有古老沧桑的故事,都成为永恒的文化记忆。这些书籍何其幸运,它们遇到了知音,当主人的手指饱含爱恋地抚摸它的封面与脊梁,或者从书架中把它抽出来,就着香茗在阳光下阅读时,这是繁忙人世中极为美好的一瞬。

清晨,暖暖的阳光照亮了图书馆,也照亮了读者的心田。穿梭于书架之间,窗外玉兰花的香味弥漫,还有一排纤丽的灯笼花,把天地间一切空虚盈满。阳光透过窗户肆意洒落在书柜上,树叶在光的照射下散发出温和的光芒,再加上四周散发的书卷气息,让人心静。当阳光照射进来,你打开一本书籍阅读,时光静谧而美好。天空一碧如洗,深深地呼吸,风里带来些书籍的淡淡木香:温润、舒适、悠长。不知不觉,夕阳的影子投在地面上,洒下一路淡淡的余晖,柔和的晚霞映照着满载而归的读者,此时也有了别样的感觉,静谧而不乏温馨。寒暑交替中,光阴一年年流逝。

图书馆后面长有一面漂亮的炮仗花,朱红色,开满整个山坡。门前有一棵气宇轩昂的木棉树,高擎着满树漂亮的花朵。这棵木棉树上有一个鸟巢,里面住着一只喜鹊。它叽叽喳喳地叫着,我觉得它是叫给我一个人听的,它是在为我一个人歌唱。或者说,没有人在意它的叫声,没有人听到它的叫声。只有我在意,我听到了。这是我的一个秘密,让我喜悦。冬去春来,图书馆门前右边的那棵铁树竟然开了花!黄色的花蕊,粗壮无比,充满信心与希望的样子。

书和人是图书馆的两大风景。每一张阅览桌都坐满了人,周末的读者挤挤挨挨的,所有的中小学生都放假了,波浪一般涌向图书馆,就像潮水冲刷着堤岸,享受书海遨游的畅快。让我印象深刻的,有一位上了年纪的女读者,满头银发,一脸慈祥。她询问王蒙文集在哪,因为她不懂得如何查找。我帮她找到了,她很高兴地谢谢我。那一刻,我对遥远的北京城里的王蒙老先生产生微妙的羡慕,他在千里之外拥有这样一个忠实的粉丝,这确实是一个作家最幸福的所在。有的读者是忠实的文学爱好者,看他们借阅米兰·昆德拉《小说的艺术》等书籍,我产生与他们攀谈的欲望,但终究没有勇气。曾经还有个读者,忘了把书及时拿来归还,下次归还时,她连声抱歉,还送来一束鲜花以示歉意。花用玻璃瓶装着,有一大朵淡粉色的月季,穿插着三朵淡绿色的玫瑰,还有白色的满天星以及淡紫色的小雏菊、桔梗等,经巧手穿插赏心悦目,散发着沁人心脾的芳香。

丹其格说:“读书为我们还原了生命那些值得崇拜的纷繁驳杂,由它们来对抗死神的傀儡。图书馆是墓地唯一的竞争对手。”一本新书散发着新墨的香气,让人爱不释手。但是,当新书变成旧书以后呢?那些旧书的命运到底如何呢?很多藏书楼的旧书风流云散,仿如红颜萎落成泥。而今日的图书馆,让书籍避免了这样的命运。

我是穿过满城玉兰花香来到图书馆的,整座楼都很安静。图书馆的光阴,因为安静而显得像远古般漫长,不过,再漫长的光阴在历史长河中也只是一瞬。我愿体味这漫长,也愿铭记这一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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