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版:武夷山下 上一版 下一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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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定又扬起的东关尘埃

——读马星辉长篇纪实文学《东关尘》

□石华鹏

东关的尘埃落定了吗?也许。不过,每一粒尘埃总在落定,扬起,扬起,落定的命运轨迹中循环往复。一个地方、一个人、一段历史,其命运如尘,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东关尘,首先,它指示了一种宇宙观、人生观。天地间万事万物,风雨雷电,人间冷暖,莫不低于尘也高于尘,终究归于尘。其次,它铺展了一幅东关的历史长卷和人文图景,如清明上河图般,历历在目。百年东关,历史滚滚如烟尘,人世苍茫如烟尘,你方唱罢我登场,热闹与落寂,豪气与悲情,崇高与微小,交相映照于这方水土,形成独特的东关人和东关文化。

东关的烟火气与东关的英雄气,是天长地久的日常,也是惊天泣地的传奇。

这一切,都在马星辉的长篇纪实文学作品《东关尘》中得以呈现。

东关何所谓也?东关是千年古城邵武的一片街区。毗邻邵武母亲河富屯江,有码头可登岸,以一条3000米长、10米宽的名中山路的古街为中心,向四面辐射,各种巷、街纵横相连,形成一片屋脊起伏、黑瓦连绵的千年古旧街区。邵武东关一度成为邵武的代名词,是因为东关的丰富和重要。

东关曾是一片繁华之地。商铺相连——布庄、当铺、杂货店、京果店、粮油米面,应有尽有,整日人头攒动;机构林立——东关街巷四处,散布着福州会馆、江西会馆、基督教堂,美国人创办的幼稚园、医院、奶牛场,以及银行、保险公司等,还有抗战时期从福州迁移到此的协和大学、之江大学、格致中学等,小社会,大江湖,一代一代,热闹无比。

曾经的繁华和风云流逝之后,今日的东关平静下来,与世无争,成为一个见证历史的古旧例证。马星辉动情地写道:多少年过去了,东关依然如故,依然是曾经的旧貌,低矮单薄、简陋腐朽的木板房群中掺杂着一些不甚起眼的砖瓦房,电线乱如蛛网,地面坑洼不平,甚至墙皮斑驳掉落。与不远处新城区的高楼大厦相比,显得很是无奈与破败。它蜷伏在一个被遗忘的角落,只能默默地回忆着曾经有过的传奇与辉煌。不过,东关也在保护、开发、怀旧之间留住记忆与往昔滋味。

很显然,这是一部关于东关的烟火、繁华、筋骨以及忧伤的记忆之书。

书中的一个人物宋大龙说:“坦坦荡荡,不虚伪;本本分分,不圆滑;简简单单,不复杂;真心实意,不算计。咱们东关人脾气暴躁,但认真做人!讲道理,宁可吃亏上当,也不把人伤,宁可受伤受骗,也不把人害。”

书中的大医师何逸夫站在东关城楼上微微一笑说:“这行春门城头上啊,凝气为精,聚能以场,缩浓而质,积微显量。我不仅是在看天气的阴晴变化,同时是在感受东关城墙堡上的灵气,这是一股气韵浑厚的英雄灵气。”

这是马星辉所展示出来的东关的筋骨和气质——坦荡、本分、灵气、血性,正是这筋骨和气质塑造了百年东关的人文和历史。

马星辉写《东关尘》实质上是在为东关以及邵武作传。

马星辉生长于东关,对于东关,自然情浓于血水。写《东关尘》时,他无数次走进东关的小巷,与东关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一景一物相遇中,生发出扼腕的感慨和无穷的回味。这种情感在《东关尘》的字里行间毫无保留地游走着。正是因为有了这种情感,这部地域传记有了别样的动人力量。

近几年,作家为城市作传成为时髦,邱华栋的《北京传》、叶兆言的《南京传》、何况的《厦门传》等,我想马星辉的《东关尘》不是赶时髦之作,而是“起于情发乎心”之作,是一个文士自发地对故土的回馈之作。与那些结构规整、叙事风格一致的城市传不同的一点是,《东关尘》更随性更自在,甚至更散漫。它是一个“大杂烩”,内容上和叙述手法上的“大杂烩”。这也构成了这部书的妙处之一。

内容上的“杂烩”。《东关尘》既写了东关的贩夫走卒、市井人物,也写了贤人雅士、英雄豪杰;既写了大历史——红军在邵武、浴血抗日,也写了小生活——家长里短、七情六欲;既写了典籍志书里的一本正经的东关历史,也写了道听途说的各类传奇各类奇技淫巧;既写了洋人的东关往事,也写了传说人物的魔幻故事;既写了东关的衣食住行,也写了东关的娱教医养……东关的一切似乎都写了。

叙述手法上的“杂烩”。《东关尘》有小说的笔法,对话、场景、悬念,一应俱全,一丝不苟地塑造人物,推进故事,一个个人物被演绎出来,鲜活无比,比如写豆腐王、朱半仙、橹子裁缝等。有散文随笔的笔法,细致地平铺地写来,如绣花般耐心和细心,比如写东关的泥鳅钻豆腐,写东关的布匹等系列民俗文化,用散文随笔笔法,写得活色生香。有通俗故事的演义写法,比如写张三丰,写传教士福益华,大事不虚,小事真假难辨,很有吸引力。有志书的写法,真实,严谨,力求叙述的来源可靠。《东关尘》的叙述时间非线性,根据人物和故事的需要相互交叉,顺叙、倒叙、插叙随时应用,群像式地写了二十多个人物交织的命运。书中人物的命运在时代大潮中激荡出一串浪花,作者没有把重心全部放在跌宕起伏的情节、错综复杂的人物关系上,而是重点展示人与人之间的较量,以及大时代背景下人物的命运。

对于这种随性、自在的文体“杂烩”和内容“杂烩”的写法,马星辉似乎有些心虚,他在“创作手记”中为自己辩解,他说:“我只是在记录生活的原生态。或许有人以为这是平平淡淡鸡毛琐碎,没有文学内涵、没有深邃的思想。但现实中芸芸众生就如此过得平平庸庸,没有轰轰烈烈、惊天动地。”这种解释是没错的,一些忠实于现实和自然的作家,就不主张过分地规整和提炼,而是采用这种随性、自在的“杂烩体”来写作,尽可能地在文字中保留生活和记忆的原生态——因为现实生活和记忆生活本来就是混沌、彼此交替的。无疑,《东关尘》在这方面做了有益探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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