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版:武夷山下 上一版 下一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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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井

□叶仲健

6月新人 叶仲健,1982年生,福建连江人,作品散见于报刊。本文为新作之二。

面朝井口,俯身弯腰,五指松弛,吊桶垂落,砸裂水面;抓紧缆绳,收紧腰马,手臂陡一甩劲,吊桶吃满水,被左右手交替拎上来了——这是老辈人从井里打水的画面。

开门七件事,柴米油盐酱醋茶,至少一半离不开水。将家里水缸灌满,是妈妈每天清晨必须完成的家务。我家用的是瓷缸,也有人家使石缸,方料石中间凿出凹洞,全天然。上学前,爱黏着妈妈,清晨早早醒,连她去挑水,我也要当跟屁虫。回家路上,她挑两桶水,右手把着扁担,左手要牵着我。“拖油瓶呀!”多年后,她总是这么慨叹。

我们自然村的井,离我家不远,步行十来分钟。缸里的水,就算满满的,也仅够用两天,不管刮风还是下雨,挑水是不可或缺的家务。挑水的工具:一条竹扁担,两只挽着绳扣的水桶,还有一只用来打水的圆桶,用一根长长的吊绳拴着,安全帽那么大。事实上,在那时的我眼里,它就是一个安全帽,军绿色,表面光滑,摸上去有颗粒感,不过比安全帽要沉得多。有次我真把它套在脑袋上,那时妈妈正在井台边洗衣裳,我凑近井口,许是脚上打滑,也有可能是“安全帽”太沉,头重脚轻,我一个倒栽葱朝井里去,幸好旁侧的秋香婶眼疾手快,一把薅住我的脚,才没让我落井里去。“莫忘了人家好!”妈妈至今还经常念叨。

见妈妈辛苦,我就想帮她去挑水,也学她那一连串动作,可圆桶只在水面打滚,就是吃不进水,捣鼓几次都不行。乡亲见我打不来,接过我手里的缆绳,一样的姿势,一样的动作,轻轻松松就将水打上来了。稍大些我才明白,打水使的是巧劲,光使吃奶劲没用。乡亲怕我挑不动,只给我装上半桶水。我挑水回家,两只桶像两条不听话的狗,晃晃荡荡拉扯我,到家时,桶里的水连一半都剩不到了——全奉献给了黄土路。

我寻思着要是自家门前有口井就好了,要用水,走到门口,甩手就是一桶,再也不必费劲大老远去挑水了。我暗暗立下目标,日后有了钱,在家门前打口井,让妈妈享清福。

谁能想到呢,突然有了自来水,一根管子架到水缸上头,一拧水龙头,水就哗哗流进水缸里。安装自来水管那天,我们家比过大年还喜庆。我好奇地问这水是从哪里来的。妈妈回答说从山上引下来。她笑得合不拢嘴,说日子过得跟神仙似的。

村庄日新月异,老井永远在那,因没人光顾,蒿草蹿到井沿,井壁爬满苔藓。我们长大了,挑水成为遥远的回忆。新旧更替,亘古如斯,老井功成身退,好比老人,眼见儿孙混得好——纵然孤独,亦是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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