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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7版:武夷山下 上一版 下一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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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下家园

□肖爱兰

十四年前的六月,一场强降雨,造成下云村发生特大山体滑坡,全村127户全部搬迁转移。重建的村部大楼在镇政府附近,村部挂着一张地质灾害发生前的下云村全景图——民房依山就势,点点散落于林下、田间。村民热心地介绍,这是我们的老村,在山上。

老下云村因地势陡峭且多沟壑,打猎很不容易。就说打野猪吧,它一跳,就跳下七八米深的深沟,嗷嗷叫着逃了。猎人只能扛着铳,望沟兴叹。养鸡养鸭也不容易,鸭子在水田间游弋,一靠近林下,就蹿出一只花狸,咬住鸭脖子往林子里拖。母鸡带着小鸡在草丛刨虫子,老鹰就在天上盘旋着要叼走小鸡。于是,老人小孩在地上挥舞着扫把,跺脚振臂,声嘶力竭地恐吓天上的老鹰,“嚯——嚯嚯——”,村民指着墙上的老下云村照片,又笑又叹,说着老村往事。

老下云村四面环山,多红菇。村民大多都有几处只有自己知道的红菇窝,每年到了采菇季,就大清早偷偷上山。老一辈村民进山采红菇,依然遵循着古老习俗,会随身带一竹筒清水,看到开败的红菇,就采下放进水里揉烂,原地分散泼洒,以期来年红菇更盛。站在科学的角度,开败的红菇菌褶下含有很多成熟的孢子,这或许能为来年采摘带来更多的收获。

我们驱车前往老下云村,沿着盘山公路先爬升到海拔850米的云山村,再沿一条开岔路,盘旋着下降。山道狭窄,时不时有菅茅、小树枝挨到车玻璃上来。约莫50分钟后才到达老村。翠玉一般寂静的山中是错落的青白丛丛簇簇,不知什么树还在开着花。通往外村的石阶静静地躺在山坡上,渐渐隐入林中。我站在公路边,脚下是在泥石流的淤泥上重新开发出来的梯田。田间插着几支旗子,风中猎猎作响,它们的功能和稻草人一样。高处的云,在流动中把斑影拓写下来,一只白鹭遥遥飞过,飞过斑影,隐入树梢。

老村很安静。但是,它没有荒芜。

这里的田园依然生机勃勃。虽然房子都拆了,但还是有村民骑着摩托车回山上老村种地。下云村部特意在老村建了一座三层楼的公房,以便回老村种地的村民有个歇脚之地。与村部公房一路之隔,公路边的樟树下有两座低矮的工棚,檐下堆着火薪材,还有一个简易的洗衣池。正在洗衣的大嫂说,工棚是用当年拆迁房子的旧砖瓦旧木料搭建的,农忙时就在老村住几天,在村部公房过夜,在工棚煮饭烧水,再说,种田人家,也要有个地儿放犁铧、锄头等农具。另一座工棚的门上了锁,主人不在,只有檐下的晾衣竹竿在凉风中轻轻晃荡。

老下云村海拔450米,只能种单季稻。我们到老村时,水稻虽然尚未分蘖,但已扎稳了根,正昂扬蓬勃。有燕子唧唧地鸣叫。燕子穿过十四年前那晚的电闪雷鸣,穿过倾泻而下的泥石流,穿过二月的细雨,穿过三月的和风。现在,它们有的停歇在电线上,有的像箭一样俯冲,迅疾的小身体闪着灰青的光彩,胸前的羽毛几乎贴到我的头顶,一掠而过。十几年了,燕子年年按时回到老村筑巢,村民也像燕子一样按时令回到山上老村种地,育苗,插秧,施肥,除草,收割。

燕子在坚守,村民也在坚守。

这里从来没有荒芜过。公路边有人种了几十垄番薯。水沟边有个鸭圈,关着十几只鸭子。公房前的水泥空地上,有人摊晾着马铃薯,还有十几束用于扎毛扫把的芒草花。田头有菜地,种着空心菜和玉米。空心菜生长周期短,从种子萌发到成熟期只需20天左右,这说明有村民常回老村。

村民不会让老村荒芜。每年七月半和腊月三十,他们全部回到山上的老村,隆重地祭祖。开车的,骑车的,载着猪头、猪脚、鸡鸭等供品,山道上你来我往,熙熙攘攘。每年正月初三依然在老村迎董公,所有环节一丝不苟,虔诚而隆重。

山下的村部挂着老村的相片,山上公房一楼大厅挂的也是老村的照片。

村书记包锦上说,准备修村志,搬下山十几年了,怕下一代人忘了山上的老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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