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梦山又深。秋山之约,是不变的然诺。
数日前,与众师友共赴闽侯竹岐刷山寻花。许是前晚未休息好,加之山路颠簸,竟晕车,天旋地转,全身气力被偷走。车至中途不得不停。在路边古亭躺了会儿,方舒缓。彼时,心中唯有一念,到目的地后,就在山下停歇,其他人上山与另两车的花友会合。
久违之友,喜意皆无可遁。特别是小友小强,老远从山上冲下,伸出双手,边欢呼“青色阿姨……青色阿姨……”,边跑着接过沉重背囊。纯纯的童稚之情,让人心融化。那一刻,所有疲惫忘怀。
环顾四周,依然山野茫茫,人迹阒寂。曾经的锈毛铁线莲、单叶铁线莲皆泯然于众草,不免惆怅。然而,只要见到林谷山草,见那一场场盛开,便欢喜无边。
异药花,野牡丹科,有4个花瓣,且为亮丽的紫红;8枚雄蕊,4长4短,“异药”之名,便是指这4长4短的花药形态之相异。短雄蕊与一般雄蕊无多差别;长雄蕊,花药比花丝长,还卖了个萌,在基部反向伸长,若羊角状叉开。
一路上,异药花不时在草丛、涧边探出身来,似乎所有的盛开,就是赌一场我们的到来。这是一簇簇饮山泉之水的世外之花,即使拍了无数次,依然牵惹心中那一份对美的向往。忍不住举起相机,留下了它们的身影。它们还有一个异名,“肥肉草”,源于含苞待放之时,晶莹圆润的苞片酷似肥肉。
成片的葛与山葛,纷纷开且落。风携着它们的香气,来去自如,阵阵沁人心。一直以来,将它们混淆,但又依稀觉得有所不同,幸有植物学家在旁悉心指导。山葛是葛的变种,一叶圆,一叶尖,但我只记住了它们花序的不同,一丰腴,一苗条。
在尚未有植物分类学的时代,人们将这二者统称为“葛”。葛花醒酒,葛根抗炎降压,葛藤编鞋,葛茎织布。
“凉秋九月白荻放,一升露水一升花”,此俳句中,“白荻”之“荻”原指荻草。但我宁愿将之视作“秋之七草”之“荻”,即胡枝子。只因它亦符合胡枝子盛开之意境。此刻,空山无人,惟余美丽胡枝子纷披的花枝在崖上裹着风,俯仰舞参差。
路正中,一簇抖擞“烈焰”与颓废茎叶交织在一起,误以为是艳丽塑料与绿色生命的一场无端纠缠,视若无睹。没承想竟是风靡一时的“亚洲人参”阳荷,姜科姜属,与食用姜近缘。若非资深中医药学家老杨在旁提醒,纵是途经再多遍,亦无缘识得。它的花紧贴地面生长,果实亦如此。
重头戏是溪旁苔石边的几株多叶斑叶兰,花开正当时。鸭跖草般的身躯,顶着毛茸小粉花,似开未开,一致颔首,一致优雅。花静静开,不为谁而芳,亦不为谁而待。只静静地,静静地。
又遇多年前一见倾心的羊乳。曾以为羊乳命名之源,是其未开的花形颇似羊的乳房,却未料,它得名于全株含有像羊乳般的白色乳汁。但见晕染紫斑的翠碧小花,朵朵带着桔梗科的仙气。
山林,有幽微小花,亦有珍奇小蕨。伙伴们奔忙于林间,拍各种蕨,我却跨不过鸿沟般的流溪,只能远观。后在另一溪谷见一斑斓蕨叶,疑为奇绝之物,却被告知是蕨类的“织锦”现象,哑然失笑,刷新知识盲点。
林下,遇成片石蒜。遇许多次,第一次见它们花开。可惜时间太赶,只在路口象征性拍了一两张。之后,又去了两三座山,遇旧花旧景,在旧路唤醒旧忆,直至日暮山更静。
与诸师友,几度寒暑,几番风雨,寄迹山林,归来落笔,不为记行,只记草木清欢、岁月温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