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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韵之方志《建宁耆旧诗钞》的流风雅韵

□赵雅丽

浩如烟海的地域诗歌总集是明清诗歌繁荣的重要体现。作为承载优秀传统文化的一种古籍,地域诗歌总集既是本地诗歌文献的载体,也是本地文化的载体,对于了解地域文学、地方文化有重要的参照意义,因此被誉为“有韵之方志”。

《建宁耆旧诗钞》是清同治癸亥(1863年)刊刻的一部地域性诗歌总集,其编纂者为清嘉道年间的张际亮及弟子李云诰。张际亮为建宁北乡蓝田(现溪口镇渠村)人,道光乙未(1835年)第三十六名举人,曾肄业于当时的福建最高学府鳌峰书院,陈寿祺为其业师,和魏源、龚自珍、汤鹏并称“道光四子”。他交游甚广,和林则徐为契友。其著述颇丰,有《张亨甫全集》《交旧录》《金台残泪记》等。李云诰,建宁人,恩贡生,张际亮之高足。其生平资料不多,可见于《福建通志》《邵武府志》等。

《建宁耆旧诗钞》目前可见两个刊本:一是福建师范大学图书馆收藏的清同治癸亥刊十四卷本,计有173位诗人762首诗;二是福建省图书馆藏清同治癸亥刊本,一函两册,目录著为十卷,目前为首一卷和前六卷的残本,计有90位诗人345首诗。从版式、内容等来看,这两个刊本应为同一个版本,只不过各有残缺,即福建师范大学图书馆藏本缺彭蕴章序,福建省图书馆藏本缺张际亮自序和卷六之后的内容。

《建宁耆旧诗钞》原辑录明嘉靖至清道咸300余年间的3420首诗,可谓体量庞大。后“因谋梓艰赀,复删之,仅九百余首,其亨甫先生自著诗集亦略为采入,附是钞后,总成十六卷”。我们今天所见的为十四卷本,无张际亮诗歌。作为建宁重要的地域诗歌总集,《建宁耆旧诗钞》显编者之文心、志地域之流风、传文学之雅韵,具有重要价值。

作为建宁文化印记之一的载体,编纂者将文心内化于诗集编纂活动中,承传诗学传统的意图十分明显。文学的地域性是文学异质化的鲜明表现,也是文学保持生命力的不二法门。建宁地处福建省西北部,跨剑水、金镛之上,近紫阳讲学之乡,山川竞秀,人文蔚起,素有“才子之乡”的美称。就诗歌创作而言,明代以来文学之彦大量涌现,出现了朱仕玠、徐时作、李俊等较有名气的诗人,也出现了《绥安二布衣诗》《绥安存雅》《濉溪四家诗钞》等诗集。但因天灾人祸,抑或诗名不显等原因,大多数建宁诗人的诗佚失不见。

为了“遗诗汇采而梓之,贻邑后学,且视四方友朋,冀共传之久远”,使往来建宁者“知荒汀孤屿之间,未始为无人”,张际亮本着怀先芬、恤同类、存文献的思想,从19岁开始就留意乡邦文献,撰《建宁耆旧诗钞记》,然45岁不幸英年早逝。李云诰在张际亮所做工作的基础上,本着上不负先贤、下泽惠后人的理念,广加征择,从道光癸卯(1843年)冬开始编订,在多方助力之下,最终于同治癸亥(1863年)将《建宁耆旧诗钞》付梓。

志其人以流传士风。《建宁耆旧诗钞》遵循明清时期的地域性诗歌的编纂传统,在体例上采用“小传+诗作”的模式。因编者“综其里居梗概,期于简略,未遑缕述”,所以诗人小传大多较为简略,仅著录诗人的字号、籍贯、著述等,如“余镃,嘉靖中贡,入太学,著有《东田稗稿》”“朱文洊,梅崖太史季子,诸生,有《理斋诗词稿》”等。

当然也有一些繁复者,在记录诗人基本信息的基础上,撮录他们一生中重要的经历,如描写谢云从谢氏泊富春山,夜梦严先生授其钓具,邀其游于山江水间,因此决意不仕的传闻;谢国枢在耿藩之乱中独抗志不屈,不污伪命……可见,编纂者因人存诗,目的在于将其人之行、事、迹等借助诗歌总集得以流传、影响后世。

存其诗以流传诗风。从收录的诗人来看,不乏朱仕玠、李俊等名家,辑录这些大家的诗作,可以增加诗歌的知名度和影响力。不过,更多的是名不见经传者之作,且占比较大。从福建师范大学图书馆藏本来看,在173人中,68人只录1首、33人各录2首、16人各录3首,就是说3首及以下者为117人。

将该集与《绥安二布衣诗》《濉溪四家诗钞》《碧峰诗集五种》《蛙鸣诗集》《怡亭诗文集》《质甫诗稿》等进行比对,可以发现《建宁耆旧诗钞》中收录了这些别集中未收录之作,如丁之贤《五月闻砧》、朱仕玠《古钗行》《台湾府》、何梅《文君》等,因此《建宁耆旧诗钞》具有重要的文献价值。

从诗风来看,所收之作风格各异,“秀雅”“幽澹”“奥淳”“跳脱”“俊逸”“激壮”,如八音并奏、五色并宣。之所以如此,在于《建宁耆旧诗钞》面向建宁一邑,不能仅仅考虑诗歌的艺术造诣,更主要的是要考虑诗歌辑录的全面性、覆盖面,保存建宁诗歌文献,将本地的诗人、诗作传之后世。

“有韵之方志”不仅在于文献层面的“志”,还在于文学层面的“韵”。《建宁耆旧诗钞》对建宁的诗歌文献进行了“志”,“使零章残什,并有所归”。就题材内容而言,所收录的诗歌内容十分丰富,有山水田园之作,如陈风《梅坞》、连青《大源石》;有交游唱和之作,如谢恩临《和杨羽仪晚趋康庄驿次韵》、朱仕韬《登庐山和鲍明远韵》;有咏史感怀之作,如朱国汉《汉武帝》、何梅《读战国策》;有孝亲节烈之作,如李荣宪《余孝子诗》、鄢棫《节妇吟》。总的来说,该集所录之诗的题材丰富,语言较为质朴,情感较为真挚,较为全面地反映了这一时期建宁诗人的诗歌创作题材和水平。

值得注意的是,《建宁耆旧诗钞》还辑录了谢琳英、朱召南、朱韶音3位闺秀的6首诗,这些诗具有鲜明的闺阁特点,如谢琳英《绝命词》:“好姻缘是恶姻缘,悔却当年不学仙。夜月空归魂断处,落花长怨晓风前。”这首诗是谢琳英卒日所作,凄怨哀婉,抒发了对婚姻的绝望之情,反映了封建社会女性的悲惨命运。陈芸《小黛轩论诗诗》在论及3位女性诗人诗作时说,“碎玉伤亲倚柏悲,萧然自是女宗师。添香零落留香在,惆怅湘蘋与课儿”。其中的“碎玉伤亲”“惆怅湘蘋与课儿”就是对三人的诗作《碎玉集》《湘蘋遗草》《课儿草》的评价。

“诗书传家久”,中国文学史上出现了众多的文学家族,如曹操父子、北宋三苏、侯官许氏家族等。《建宁耆旧诗钞》有意或无意地反映了建宁文学家族的文脉赓续,从诗人小传,我们可以粗线条地绘出诸如朱国汉、李俊、徐时作等家族文学脉络,因此对于建宁文学家族的研究具有重要的价值。

在这些文学家族中,朱国汉家族是建宁文学、科举家族合二为一的典型代表。《建宁耆旧诗钞》辑录了朱国汉等16位朱氏家族的诗人,其中有布衣诗人朱国汉,闻名全国的朱仕琇、朱仕玠兄弟,女诗人朱召南和朱韶音。在同一家族文化的熏陶下,朱氏家族的诗歌创作体现出鲜明的家族文学血缘性、团体性和延续性特征。

当然,由于诗作著录数量上的有限性、某些诗歌不传等因素,《建宁耆旧诗钞》对于建宁文学家族中的诗人之作并没有全部著录,未能完全展现家族诗歌的发展脉络,但其对文献的著录之功不可没。若能进一步结合家谱、《福建通志》、《重纂邵武府志》、《民国建宁县志》等进行深入细致的研究,还可以考察建宁家族文学的发展轨迹,揭示家族演变与家族文学发展的内在逻辑。

《建宁耆旧诗钞》是明清福建诗坛的重要组成部分,这一诗集的生成是基于文学层面,但其价值又不限于文学领域,它不仅为修纂新方志、挖掘地方文化提供重要参考,还和其他地域诗歌总集一起,使中华文脉赓续生生不息。

(作者单位:福建理工大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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